<h1>第46节</h1>
钟凉笙能说出这些话,就说明她不是没有主意,她心里都明白,但明白了又如何,多少心肠慈软的人一辈子都转不过弯来,除非玉福真的做出了超出她底线的事情,譬如为了让自己孩子上位残害了她的子女,譬如为了谋财杀人越货。温含章不希望钟凉笙被人伤透心才悔悟过来,她能在无人教过她的情况下悟出这些,心性已是十分难得,这世上每一颗善心都应该得到回报。
钟凉笙有些不好意思:“是我误会嫂子了。”
温含章笑:“你没误会我,我还是要把玉福从你身边调走,先听我说完——”
温含章先把桌上的茶杯递给钟凉笙,见她脸上掩盖不住的着急之色,她嘬了一口茶水,待得水意润过喉咙才继续道:“这几日有许多嬷嬷抱怨玉福仗着你的威势在府中横行霸道,你若是真心对她好,就不该放任她这般。你是小姐,在外头要担起维护府中脸面的责任;她是丫鬟,也自有自己要守的规矩,不能肆意淘气。众人各司所职,赏罚分明才是治家之道,我把她从你身旁调走,是罚她做事不谨慎,闹出这许多风言风语。你可能理解?”
钟凉笙点了点头,温含章呼出一口气,若是钟凉笙还是说不通,那她对她的印象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温含章与钟凉笙商量了一下,她提出把玉福从怀暖斋调到针线房,钟凉笙想着她这一年来理家的经验,针线房并不辛苦,就同意了下来。
温含章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让钟凉笙不要过多受丫鬟的影响。钟凉笙今年不过十六岁,性子还能掰一掰。温含章决定在她出嫁之前加大培训力度,尤其要往规矩和公平持家上多倾斜一些,心肠软不要紧,只要她能按规矩办事,以后就不怕生乱。
钟凉笙一直放在心头的大石就是玉福要被赶出府之事,这番解决了心头大患,她更是感激温含章,做起事来十分有干劲,到了下午傍晚前就帮着温含章把帖子给解决了。
温含章要留她一起用膳,她抿着唇羞涩道:“今日府上这么多事,大哥必要过来的,我就不扰着大哥和嫂子商量事情了。”说着就脚步轻快地和温含章告辞了。
温含章对着这妹子的背影眨了眨眼,她发现,钟凉笙对钟涵一点亲近之情都没有。这对一个庶女来说可真难得。钟涵毕竟是她的嫡兄,只要抱住他的大腿,她先前在府中不会那么惨。温含章想着方才钟凉笙说的,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事情都是理所应当的,突然有些恍然,她对钟涵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钟涵回了嘉年居,就看到温含章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他,这一日他一直在外院处理事情,钟氏有许多族人在拜帖中夹枪带棒地骂他将族中恩怨示于人前,真正对他表示支持的,竟然只有大族老一个人。
想着大族老这个助力是从何而来的,钟涵看着温含章的目光暖了一暖。
第80章 自信
温含章看着钟涵面上的疲惫, 就知道他今日没少被那些帖子折腾。说起来还是她有先见之明,把钟凉笙拉过来分担一半压力。
温含章觉得必须要给自己点个赞,真是一举两得太机智了, 她让人上了两碗白生生的甜水豆腐脑,事情多的时候就需要吃点甜的缓解压力!
钟涵看着豆腐脑还愣了一下,他十多年来只顾着读书上进, 纵使外出采风也是挑着名山大川而去, 这种民间小吃对他来还挺稀罕的。温含章把一勺子光色透亮的糖桂花淋在豆腐脑上, 桂花盛开时的盈盈花香仿佛扑面而来,她催他道:“赶紧吃,一碗下肚后心情就好了。”
钟涵笑着接过勺子,午膳时他是让人直接提到正义堂去的,钟涵备着皇上找他进宫问话, 就不想败坏了温含章的胃口。这会儿见到了这碗豆腐脑, 浓浓的豆腐甜香让他突然间食指大动。
温含章看他吃得好, 自己也高兴。她下午没少吃点心, 这会儿一点都不饿, 就一直跟钟涵说话。钟涵听着她没口地夸奖钟凉笙如此懂事如何仁厚, 心中笑了一笑。在被人谩骂了一整日后,听到一些轻松的好事总是让人心情愉悦的。
他用完了一碗豆腐脑,想了想:“笙姐儿像棵野地里的韧草, 看着娇嫩, 却踩不死。她那个丫鬟能算计的, 都是她愿意给出去的。”
温含章一听就知道钟凉笙之事别有内情, 她赶紧让人先上菜,又把下人都清退了摆好姿势打算听故事。钟涵一看膳桌就笑了,居然吃面条。简单的一碗西红柿鸡蛋细丝面,配上几个小炒热菜就是他们的晚膳了。
钟涵心中琢磨着,这大半年温含章不会也是如此随便着来吧。到了这会儿,他才觉得新婚时那一个多月他们确实还在磨合期,彼此都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就都有些端着。自从交心后,温含章是怎么舒服怎么来,自在得不行,这几日他都见她在膳桌上玩了好几种花样了。幸得府里头用的都是老人,嘴紧,否则她在孝中如此逍遥,传出去肯定要被人说嘴的。
温含章一边吃面,一边抬头听着钟涵讲故事。这大约是一个白莲花的蜕变过程。
在钟涵梦中,钟凉笙也是嫁人的了,由旬氏牵线,嫁给京中一个低阶武将,好处是那人从军,大约还要靠着侯府,不敢太过分,坏处是他性格刚强,欣赏的不是钟凉笙这种娇弱的小姐,反而是她身旁自小坚强独立的大丫鬟更入他的眼。
钟涵对钟凉笙说不上兄妹之情,钟凉笙乃通房之女,小他五岁,大房烈火烹油的时候她没赶上好日子,生她的通房不久就去世了,钟凉笙一出生就是个小可怜,还是老太太在她小时关照了些,她才能长大。
这样的身世,又长在那样人人视他们为针芒的侯府中,钟涵若是亲近她,才是她的不幸。久而久之,他也就习惯了对她漠然置之。
钟凉笙的那件事还是他经手处理的,陪嫁丫鬟一朝生了庶长子便坏了良心,给她用了外头江湖郎中卖的乱七八糟的绝孕药,险没要了钟凉笙的一条命。钟凉笙病好后大哭了一场,一意和离。那武将不愿就此和侯府失了姻亲关系,哄了她许多次,又许诺要把宠妾给处置了。
但钟凉笙吃了秤砣铁了心,丫鬟用闺中情分求她,两人一块哭得泪水涟涟都没能挽回她的心意。侯府中只有旬氏支持她和离,其他人都觉着只要处置了姨娘庶子就可以了,不需要闹到这么严重的地步。旬氏也为难,她是世子夫人,行事总要考虑阖府的意见。
钟涵当时听闻此事后便特意回京,帮她把事情给办了,拉回嫁妆,重新为她寻了一桩亲事,一个乡间教书先生,家世清贫,心中也不敢有别的弯弯绕绕。
“那你先前怎么没让我把那丫鬟给处理了?”温含章听完这个故事,第一句就问道。
钟涵悠悠道:“我先前不是让你把她给换了吗?”不过一个丫鬟,他事情那么多,哪能事事都放在心上。况且钟凉笙日后嫁人必要他经手的,若是温含章没有动作,到时候再把那丫鬟给捋掉也方便。
温含章又问:“那个丫鬟最后怎么样了?”
钟涵淡定:“你还不如问那个男人怎么样了。”
温含章想了想,庶长子,宠妾灭妻,原配和离,又得罪侯府,这四条罪状加起来,可想而知了。钟涵给温含章夹了一筷子青菜,笑道:“不如你猜猜他的结局?”
温含章顿时脑洞大开,脑补了一个渣男和原配分手后事业不顺人生惨淡的故事,得罪了侯府,人人对他避之不及,连个家世好点的继室都娶不起,只得将就于姨娘和庶长子,半辈子平庸无为,老来懊悔不已却发现人生已经不能重来了,真是呜呼哀哉令人怅惋啊。
温含章脑补得很爽,钟涵却喷笑不已:“我看不到他老的模样,你这个结局猜得不准。”他想了想待会还有事,干脆直接揭示出来:“二叔寻了个理由把他的官职捋掉了,他带着姨娘和庶子归乡,听说宠妾爱子在半路上就病逝了。”
温含章听着这个现世报,心中十分爽快,钟涵继续道:“可见做坏事的人,老天都记着呢。”
温含章非常赞同,她决定一有空就帮钟凉笙把这个报应给报了,寻机把坏丫鬟发落到庄子上配人,这也是救人一命,又有些纠结地想着那丫鬟还什么都没做她就决定她的命运,会不会不太好。
钟涵道:“这有什么,丫鬟配小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要是把她打发出去,她没几日就得沦落街头了。”钟涵素来闹不明白温含章为何对她身边那些丫鬟那么好,不过她是府中主母,如何管理后宅自有她的道理,钟涵也不想过多约束她。
两人玩笑了一番,钟涵心情好了不少。温含章让人收拾了膳桌,与他一起移步到了左梢房,又叫丫鬟上茶。
钟涵看着屋里没有阿阳的身影,问了一声,温含章可是日日都要把孩子带在身旁的。温含章道:“今日事多,我就让奶娘带过去了。”奶娘就是这时候起作用的,阿阳才两个奶娘,她当时可是有四个奶娘,数量上就胜了儿子一筹。只是就算如此,张氏也是一直带她到四岁的,偶有事情才让奶娘接手。
钟涵应了一下,一想起今日收到的那些拜帖,面色不快,他握着温含章的手,看见她皓白的手腕上染着的一处墨渍,叹道:“这几日恐怕都会如此了,明日的帖子许会更多。”
温含章笑道:“有帖子是好事,说明今日的朝会上皇上应是偏着我们的,否则那些人避都来不及了。”
钟涵看温含章由帖子就能推测出朝中动向,笑道:“你倒是想得开。”又把大族老几近明示的支持告诉了温含章,凝声道:“大族老说要把他府中的家仆借调给我们。”
温含章摇头:“不至于如此。”若是宁远侯选在这时候对他们动手,那他脑袋上肯定有坑。
钟涵也是这个意思,纵使二叔恨他恨得要死,都不会对他出手,大族老此言,不过是为了更进一步挑拨他们叔侄间的关系。
温含章看着钟涵沉吟许久,她轻声问道:“你都安排好了吗?”想要甩锅给宁远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要是觉得自己无辜被黑,必会反弹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