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颐和赵宇文痛快的付了五个月的房钱,毕竟考试过后还要等揭榜,也要耗费一些时间。
青竹看着花出去的五十两银子,心里直抽抽:“少爷哎,这房钱太贵了,要不我还是去住大通铺吧。”他是苦过来的孩子,每个月十两银子的房费实在超出了他的心里承受能力。
他拖着包裹进了房间,上下一打量后,说道:“不过就是宽敞一点,这不是抢钱吗!”
周颐坐下后摇摇头:“你去住大通铺,还要额外花少爷我的银子,你确定这是在给我省钱?”这院子规格虽不错,平时肯定要不了这么多钱。但这不是特殊时期吗,当市场上供不应求的时候,比狗鼻子还灵的商家们怎么可能不涨价。你不住有的是人住。
考前一个安静的环境无比重要,他又不差银子,何必委屈自己。
青竹恍然的哦了一声:“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坐了一天的马车,周颐有些乏,吩咐了青竹去叫小二打洗澡水。洗过澡后,一身清爽,
没一会儿赵宇文就来叫他去吃晚饭。吃过饭后,他们都困了,便早早的歇下。
第二天一早起来,便觉格外精神。从这一天开始,周颐便开始考前磨枪,清早起来温书,下午做文章,晚上如果有时间的话,会和赵宇文出去走走逛逛,但赵宇文比他要紧张的多,常常秉烛看书到深夜,多数时候都是周颐带着青竹出去附近走走看看。
后面来赶考的考生渐渐多了起来,一个月后,周颐他们所在的小院六间房也全部住满了人。
不过大家都很紧张的准备考试,少有人出来,出房间次数最多的反而是周颐。周颐一直信奉的都是有计划的读书,节奏讲究张弛有度,一个清醒的大脑才能保证磨刀不误砍柴工。
不过其他人也是一步步考上来的,读书经验未必就比他的差,所以他看见赵宇文夜夜抱着书本苦读,也没有去打扰他。
到了腊月,整个客栈都住了人,渐渐的就热闹起来了,这年头讲究的是君子动口不动手,一个书生其实不比一只鸭子来的清静。
特别是每日三餐,大家都聚在大厅里吃饭的时候,那简直堪比菜市场。
吵吵闹闹的,有个词叫书生意气,虽然有些以偏概全,但大部分书生都是有几分意气之争的。聚在一起谁也不服谁,都觉得老子是天下第一。什么你说我的问文章不如你?草,你长没长眼睛?文雅一点儿叫眼盲乎!
今日也不例外,周颐和赵宇文坐在大堂里,听着周围的举子们为了一个问题争论的面红耳赤。
赵宇文摇了摇头,“以后还是在房间吃饭吧,这里实在太吵了!”
周颐却听的兴趣盎然,“怎么,姐夫不喜欢听?不是挺有趣的吗?”
“你觉得有趣?”赵宇文问。
周颐点点头:“有趣啊,你听他们说的。”他指了指隔壁桌的两个人。
只听一个人说道:“那杨老贼现在朝廷上一手遮天,弄得朝野不振,民声艰难,百姓怨声载道,朝廷衮衮诸公只会拍马逢迎,正是我等有识之士舍身成仁的时候……”意思就是朝廷上的那些人,杨首辅和官员们全都是辣鸡,这个世界就等着他这个救世主奥特曼降临了。
“你怎可如此说杨首辅,杨首辅为了大越百姓殚精竭虑,是真正为国为民的好官,岂能容你肆意诬蔑!”这话被另一桌的人听去了,一个人砰然站了起来,大义凛然的说道。
他的声音有些大,原本还吵吵闹闹的大厅被他这一嗓子吼得瞬间安静了下来,看着这人的眼神都像在看智障。
杨知文的官声如何,去问问大越朝的百姓就知道了,自从他执宰首辅以来,苛捐杂税数不胜数,大部分官员都是他的党羽,朝廷简直成了杨家姓。大量的百姓失去土地成为流民,人人谈起他就是呸一口口水,恨不得生啖其肉,当然每每骂杨知文的时候,崇正皇帝也讨不了好,反正他哥俩一个姓狼,一个姓狈,组个组合出道叫狼狈为奸,当然这都是周颐总结的,不过崇正皇帝和杨知文确实不招大越百姓的喜欢。毕竟百姓们的日子过苦了,第一个责怪的自然是头头们。
大越朝百姓对崇正皇帝的印象:呸,昏君,对首辅杨知文的印象:呸,狗官。
在书生中,骂杨知文似乎也成了流行,每个人不骂上一两句,简直就失了读书人的气节。
现在竟然有人站起来为杨知文说话,这是真勇士啊。
“好个逢迎拍马之辈,你这么昧着良心说话,吾耻于与之为伍!”翻译过来就是:呔,你这个只会拍马屁的小人,老子不屑和你站在一起。
“说的好,我辈读书人自有气节,岂能为权贵折腰!”有人附和道。其他人也大声叫好,对那个说杨知文好的书生进行了一面倒的声讨。
“谁在污蔑杨首辅的名声?”就在众人闹闹哄哄之际,一对插着刀的官差走了进来,为首一人扫视全场后,冷冷的说道。
刚才还竭力声援的书生们瞬间如掐住脖子的鸡,都把头缩了回去。
整个客栈瞬间落针可闻。
“就是他,就是他首先污蔑杨大人的,小生不过是抱不平,为杨首辅讲了一句话,这些人就联合起来声讨我。”拍杨知文马屁的书生站起来立刻指着最先说杨知文坏话的那人道。
那书生倒也有骨气,站起来哼一声:“说了又怎么了,他杨知文敢做,还怕别人说。”
周颐看了,也不知如何说这书生好,冲动是肯定的,他敢说这事要真传到杨知文的耳朵里,这书生这届的科举是别想了。
但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读书人的气节吧,一个王朝总得有些脊梁不被压弯的人才会有希望。
“呔,竟敢污蔑杨首辅,定是敌国派来的奸细,给我把他拿下。”那官差听了,直接将吩咐人将书生绑了。
“你们干什么,我是举人,你们没有权利拿我,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然罔顾王法。”
周颐本以为这家伙要接一句电视剧里的经典对白:王法?老子就是王法。
不过这官差还是没那么大的胆子的,只说道:“你是敌国的奸细,杨首辅为了我大越呕心沥血,你造杨大人的谣,污蔑他的名声。就算宰了也不过,对你讲什么王法。”
“我是赶考的举人,我有清清白白的身世,你休想污蔑我……”那书生也不服输,即便被绑了,还是硬气道。
“带走带走。”官差挥了挥手,又扫视了一眼大厅:“你们好好管住自己的嘴巴,要是再让我听到有人败坏杨大人的名声,一律按奸细论处。”
大厅里所有的书生听了都愤愤不敢言,包括那个拍杨知文马屁的书生。他以为这些官差最多也就一句呵斥了事,哪想到真的竟然敢绑人。
毕竟大越朝开国以来,从未听说因言获罪。
那官差走过去拍了拍书生的肩膀:“你很好,你的忠心杨首辅会看见的。”
“呵呵……”那书生勉强笑一句。
“呸……”等官差走了后,大厅里其他人站起来愤而对这告状的书生相继喷口水,每个人脸上都是明晃晃的嫌恶。
读书人,士大夫,有自己的尊严,现在他们眼睁睁的看着同阶层的人只因说了一句真话,就被抓走,觉得杨知文将所有读书人都未看在眼里,心里愤恨不已,不敢找他的麻烦,这个书生自然就受到所有人的厌恶了。
周颐看了摇头,他不知道带去的那个书生会被怎样处置,但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抓一个有功名在身的举人,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偌大一个王朝,杨知文再厉害,也不可能做到只手遮天,总有潜伏的政敌在。
而且这次得罪的可是读书人阶层,何况还是有功名的读书人……,对士大夫的优待是维护封建王朝的基石,所有读书人不顾一切的读书,就是为了获得功名。而现在,一个官员竟然罔顾历代朝廷对读书人的优待,也就触动了所有读书人的神经。
这件事若被有心人利用起来,绝对够老杨喝一壶的,真真是,天要使老杨灭亡,必先使老杨疯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