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以前逃荒的时候咋不是这样的,我们大家都是去扒山上的树皮吃。”青竹回想起那个时候,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恐惧。
扒树皮?一日两日可以,天天如此能行吗?再说那山也是分各府管辖,是当地村民的重要财产,那些人又怎会容得难民将山上扒的精光。
周颐将掀开车帘,见到了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城门外的官道两旁像堆死尸一般躺满了难民,有些人本就身染疫病,但得不到救治,又没有卫生条件,身上已经腐烂,竟可见森森白骨,蚊虫在这些人身上飞舞。而稍微还有点力气的人就会捕捉这些蚊虫,捉到一只立刻塞到嘴里。
马车上了官道,周颐明显可以感觉到两边的难民看着他们的马车眼里泛着绿油油的光,那是对食物的极度渴望。
他们张开双手,盯着官道想向马车方向爬,但因实在没有力气,身体只能在原地蠕动,宛如丧尸。
周颐手像被烫了一般忽地放下了车帘。他想,他看见了人间炼狱。
沿路十里,全是如此场景。
周颐闭着眼睛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想。
马车在清晨出发,太阳西下时终于到了大越朝的心脏——京城,皇城北平,和另一个世界的京城某一段时间的名字相同。
京城座落在大越朝最大的平原,东临元平,西近太原,背靠天然的大屏障横原山脉,直接阻断了游牧民族南下的路。
站在京城城门外,周颐只感觉整座城就像一头太古巨兽横卧在他眼前,绵延高耸的城墙,气势恢宏雄壮,横亘在城墙外的护城河不下一百米宽,听说这也是大越开国太祖下令修建的。
这开国太祖果真是一代天骄,可惜子孙不争气,将大好江山治理成了如此模样。
城外马车络绎不绝,行人摩肩擦踵,不愧是皇城根下住的人,这些人看外乡人的时候,神情都带着傲倨,沐浴在皇恩之下,他们自然是要比别的地方的土包子“高贵”一等的。
“什么嘛,不就是京城人吗,有啥了不起!”青竹见这些京城人士高傲的神情,忍不住嘀咕道。
赵宇文道:“这些人就是这样,对外乡人或多或少有些轻视。”
周颐点头表示明白,地域歧视嘛,他懂的。
“两位老爷,我们在此就要折返了。”待周颐一行人下了马车后,车夫对他们说道。
“多谢,一路有劳了。”要不是这些车夫有经验,只怕他们还真未必走得出元平府。周颐说是感谢他们倒也是是真心实意的。
“不会,不会,我们就是干这个的,哪当得起老爷们的多谢。”那车夫可能是第一次听到有主顾还会感谢他们,搓着手窘迫的很。
周颐示意青竹多给了两位车夫各一两银子,两人差点就要给周颐下跪了。
“少爷,你就是好心肠。”青竹看着马车离去后,感概的说道。
“那是,少爷我要不是好心肠,怎会要你?”周颐打趣道。
“什么,少爷,难道你不是觉得我能干才要我的吗?”青竹如遭雷击。
“你那时候像个黑猴子似的,我哪里就知道你能干了?”周颐敲了一下青竹的头,迈步向前走去。
“啊,少爷,那你可一定要继续好心下去啊,我会变能干的。”青竹呆愣了片刻,忙追上去央着周颐说道。
赵宇文的小厮常平说道:“周少爷真是有趣。”路上时时有闲心逗逗青竹 ,偏偏那个小傻子还一逗一个准。
赵宇文笑着摇摇头,虽然他和周颐既是朋友,又是亲戚,但他还是看不透周颐。
不知是天天如此,还是特别的日子,进城的人特别多,他们排了好久才到城门口。轮到周颐他们的时候,周颐和赵宇文照例将举人文书拿出来,举人已经是士大夫的阶层,以往这个时候,他们总是会受些优待。
可这次,那守城的差役却是没露出特别的神色,只是检查没有别人那么仔细而已,将他们的包裹查看了一番后,直接伸手要银子:“给落地费吧,每人十文钱。”
“什么,落地费不是进城做生意的人才给的吗,我们是进京赶考的,凭什么要给?”也许是在别处凭着举人的身份能处处受优待,赵宇文错愕极了,忍不住道。
“举人了不起啊,只要落在了京城地界上,就得交落地费,交不交,不交就不用进城了。”那差役满脸不耐烦的说道。
“你……”赵宇文气急,还要开口辩解。被周颐一把拉住了:“姐夫,不过是十文钱吗,交就是了。”人家当着这么多人堂而皇之的要钱,定是有所依仗,他们初来乍到的,还是不要和这些地头蛇起冲突的好。
“你们四个人,就是四十文,还有这些包裹,带这么多东西,是要进城卖的吧,这可得交厘金啊。”那差役又说道。
“什么,这就是一些换洗衣物而已,我们是赶考的举人,做什么生意?”赵宇文鼻子都气歪了,这些人简直就是就是颠倒黑白,为了要钱简直不要逼脸了。
周颐拦住赵宇文,脸上的笑容未变,“那敢问差大哥,我们要交多少钱?”
听周颐这么问,那差役从鼻子里哼一声,露出一个算你小子识相的表情“半两银子。”
周颐听了眉毛都没动一下,直接示意青竹给钱。
等他们进了城后,那差役对着赵宇文的背影猝一口,“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举人,还真把自己当成是什么大人物了!”这话还真没说错,皇城根下,一块砖头砸下来,说不定脑袋起包的就是一个二品大员或是啥皇亲国戚。有那在城墙下要饭的都有可能和某某大人物存在着拐七拐八的亲戚关系呢!再说他们顶头上司可是杨首辅的人,这些银子大部分都是要落入杨首辅的腰包的,背靠这么根深叶茂的大树,虽然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狗腿子,但对两个小小的举人他们却是看不上眼的。
“可恶,光天化日之下,这和明抢有什么区别?”赵宇文走过好一段路后,还在愤愤不平。
“姐夫,你上次赶考的时候,他们没找你要什么落地费?”周颐蹙着眉问。
“没有啊,上次他们只收生意人的落地金。”赵宇文道。
周颐闻言叹口气,没有再说话。
这次他们来的早,现在也不过十月,离二月的春闱还有些日子,城里的客栈大多都空着,很容易便找到了一家大客栈。
得知他们是进京赶考的举子,掌柜的专门将它们安排在了幽静的小院,“这里可是风水宝地,上次会试的时候,这小院里住了六人,有两人都考上了,得亏你们来的早,不然还住不上呢。”周颐不知道这话是不是掌柜的吹牛,若是真的,那这概率确实很高了。
大越朝每次参加会试的举子大约在两千名,而中进士的包括一二甲的进士及第和三甲的同进士,拢共录取也不过才二百余人。
十取一的比例看着是比乡试的的概率要大,但要知道,能参加会试的都是猛人啊,不说个个都是妙笔生花,文章锦绣,但确实是读书人中最会考试的那一撮,要是自个儿没甚出众的地方,想要脱颖而出确实比登天还难。
周颐和赵宇文看了这院子,都觉得颇为满意。这院子建的是厢房的格局,共三面,每面两间房,房间格局大,每间房里都是大间套小间,想必是考虑到了书童的住所,毕竟能住得起这样的小院的,家里肯定不差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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