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弟宋临翰年纪最小,耐心也最差,他等了一会儿,看着自家大哥一副要把饭吃出花来的样子,终是忍不住开了口:“大哥,你今日被召进宫……”
一旁吃饭的宋临毅将筷子头倒转了下,用筷尾不轻不重的敲了敲自家小弟的脑袋:“你也是入仕的人了,什么事情该问什么事情不该问,你不知道吗?”
宋小弟揉了揉脑袋:“二哥,你都知道我入仕了,下次能不能不用筷子,给我留个脸面?”
“脸面是自己挣的,又不是你打探的出来的。”宋临毅笑了起来,“再说了,这还需要问,你没看到送大哥回来的差役么,那讨好的脸都快贴到大哥的脚下了,大哥怕是要官复原职了。”
宋小弟皱了皱眉:“不至于吧,不就是主持着把论学的台子换了个地方摆么,虽说今年确实比往年热闹得多,可也不至于 ——”
“你是不是念书念傻了。”宋临毅嗤笑,“今日的论学台,还是论学台么?那明明是祭天台——大哥这边人还没有回,那边圣旨就下了,为什么?”
宋小弟一脸茫然:“为什么?”
宋临毅表情一滞,反手冲着自家小弟又是一筷子:“你说为什么?当然是帝师要合,陛下拿封赏大哥,做个告示用,告诉这朝堂的文武百官,陛下和国师从无间隙。”
他这几筷子敲得又急又狠,把宋小弟敲得跳开了凳子,满桌子乱窜。
宋临毅追不上手长脚长的宋小弟,只能扯了扯自己乱了的衣摆,叹气:“就该听大哥的话,让你晚几年科考,你这个样子入仕,怎么办哟。”
宋小弟远远站着,有些哭笑不得:“二哥,有些东西不会的,学着就会了,你当我是初姐呢,一首诗背了三个月……”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客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他再抬头,果然看见了刚刚还嬉笑怒骂的二哥,半低着头,红了眼眶。
在宋家,二哥和初姐一般大,平日里相处的时间也最长,初姐的性子又特别的好,无论二哥怎么逗,她都是笑眯眯的,既不不会和其他家姑娘一样哭上一哭,也不会去打小报告。
二哥不止一次说过,他小时想着娘生个妹妹,就应该是跟初姐一样。
长得好,爱笑。
可惜,人世无常。
谁也没有料到,翟家会在那么短时间起复,也没料到,翟家退亲时会那么不留余地。
那退亲的翟家大少爷,是二哥的好友,也是二哥引进家门的……
所以出事的时候,二哥是最伤心也是最自责的。
当初宋家其实可以据理力争的。
去殿前,去大理寺,去御史府,甚至去宫里……未尝不能争下点什么。
只是他们宋家清高惯了,甚至连理论都不屑理论。
死要面子,白白的让那么多人看了笑话。
哪怕过了两三年,只要有人提到初姐,二哥都会如同今日这样,突然的安静下来。
宋小弟知道自己口误,有些手足无措:“二哥,我不是故意……”
宋临毅摆了摆手,从凳子上起身,往外走时头依旧是半低着的,声音有些喑哑:“我累了,先回屋睡了,你陪大哥用饭,睡前去爹屋里看看。”
宋小弟目送二哥离开后,又有些忐忑的看向位子上,自始至终自家吃饭的宋临渊:“大哥……”
宋临渊将碗里最后一口饭送入口中,放下碗筷:“你二哥自己的心结,你不用顾虑太多,早点回去休息。”
宋小弟垂手:“是,大哥。”
“这几日家里可能会热闹起来,你在家替娘分担点,没事的时候盯着你两个侄子开蒙,不要乱跑。”
“是。”
宋临渊想了想,确定自己没有什么嘱咐的了,绕开自己的小弟出了堂前。
宋家沉沉浮浮,这么多年,宋临渊作为长子,经历过太多,世间冷暖也见过不少,官复原职而已,平常心待之即可。
他向来没有什么远大抱负,所想的,不过只是护的家宅安宁,妻小安康。
从堂前出来,宋临渊去了书房临帖消食,郑公的一篇字刚临完,就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
老仆苍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少爷,吕举人来了,正在门前候着。”
“吕振?”宋临渊放下毛笔,“魏叔,你怎么不把人请进堂前看茶?”
“老仆请了,但是吕举人一定要在大门候着大少爷,可能是因为今日吕举人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了个姑娘。”
“姑娘?”
宋临渊想到什么,外衣都只来得及披上,一边急急的往外走,一边穿着衣服,“快,带我去见吕举人。”
老仆年纪大,脚程却不慢,他领着宋临渊一直来到大门处,所花的时间比往日少了一倍有余。
!
宋临渊看着大门,转头对老仆说:“魏叔,你回去休息吧,我有些话要跟吕举人聊。”
老仆有些诧异,但还是躬身应道:“是。”
大门是虚掩的,宋临渊伸出手想要开门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是抖的。
他闭目稳了稳心神,这这一次倒是稳稳的握住门环,打开了大门。
大门外,吕振一身粗布长衫,笑着立在台阶之上:“宋先生,这么晚还来前来拜访,是学生叨扰了。”
“我刚临完一帖,刚好闲来无事。”
宋临渊嘴上和吕振客套着,视线却落在了吕振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