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子里先探出一只皂色的靴子, 绣有暗竹, 和一般世家公子不同,这双鞋的鞋底磨损的厉害。
紧接着映入眼中的, 是一袭青色长袍, 银线滚边,绣纹图案几乎隐在青布之中。
一身华服, 却穿出落落青衫的书卷气。
“粮草之事, 事关重大,我不相信别人。”顾文澜声音平和, 却透漏着不可置疑的命令,“今夜你亲自去。”
大掌柜已经有两三年没有亲力亲为,这会儿听见顾文澜这么说, 没有任何犹豫,点了点头:“大人放心,入夜我便亲自去一趟。”
“一切有劳北大掌柜。”
两人说着便走出了船行的大门,门外有车有小厮早就等候在一旁,见自家公子出来,连忙驾着马车听到了门口的位置。
顾文澜踩着马凳上了车,在掀起帘子准备进车厢的时候,想到什么转过头去:“京都那边,有消息吗?”
大掌柜摇了摇头。
回去的路上,伴读长松一脚跨坐在车架上,一脚悬空在马车外面,隔着薄薄的帘子对里面的人说:“公子,接下来去哪?”
车厢内,顾文澜拿着一本账册,边看边回答:“去书院,到文青下学的时辰了。”
“您一出去就是半个月,昨晚深夜回来,今早天没亮又出门了,连小少爷的面都没有见到。您不知道,小少爷这段时间天天念叨着您,要是看见您去接他下学,肯定高兴坏了。”
顾文澜在心算着账册上的数目:“少夫人呢?有去常看看文青吗?”
长松犹豫了一下:“去是去了,就是小少爷一直不太喜欢少夫人,所以少夫人五次去,三次都在装睡觉——”
顾文澜翻了一页账册,面上没有变化:“嗯。”
一个嗯字就完了?
难道不是应该想个对策促进下叔嫂之间的关系,或者多询问几句,关心关心少夫人?
这位新少夫人从戚家嫁过来一年多了,少爷有大半时间在外跑着,回去的时候也是礼仪十足……他虽然是个下人,却也觉得两人之间太清冷了些。
他正想着,目光看见什么,下意识“咦”了一声,马车便停了下来。
“怎么不走了?”
长松:“前面打架了。少夫人家那个四少爷,好像在当街斗殴”
——确切来说,四少爷更像是被揍了。
顾文澜嗤笑一声,依旧盯着手上的账册:“那个二世祖,京都溜须拍马翘楚,花心胆小,看见打架腿都软了,还有被当街斗殴的一天?”
“可能是因为对手是个半大姑娘,诶?那姑娘是华姨娘——不是——”长松远远的看着对面,透过围观群众看着包围圈里打架的主角,睁大了眼睛,“不过这侧脸和华姨娘长得也太过相像——”
顾文澜手里的账册跌落在马车上。
他此时顾不上账册,掀开马车帘子,一眼就看到了前方正在打架的某人。
扫腿,踹膝,过肩摔!
勾拳,肘击,叠加组合拳!
哪不伤筋动骨,哪痛打哪!
要不是身上的裙装限制了她的发挥,一组回旋踢回去,哪里还能让他从地上再爬起来。
余初一脚踩在华服之人后背上,单手勾着他的衣领,迫使他艰难的抬起头来,露出一个猪头脸来:“你冒充谁不好,冒充顾家大少爷,还想拐骗良家妇女,逼良为娼?”
一阵议论纷纷,大家看着余初的脸和衣着,再看看地上那位纨绔不着调和衣衫不整的样子,纷纷相信了余初的说辞。
有说去报官的,又说去通知顾家码头管事的。
戚家四少爷全身都在发抖,强撑着最后一点骨气没有求饶:“你个疯女人!”
刚刚那自称是顾府的仆人,将她领进二楼包厢后,转身把门反锁上了。
只是屋内坐着的不是顾大少爷,而是衣服皱巴巴,翘着二郎腿,坐没坐相的二流子。
这货张口顾家,闭口顾家大少,说能纳了她为小妾,从此金屋藏娇,享受荣富贵。
这骗子嘴上说不够,还直接上手了,将一锭银子放在茶几上,然后开始宽衣解带——大意是付了钱,就可以提前“验验货”。
全程一脸淡漠的余初看见对方这幅模样,气笑了。
她伸手把人从二楼扔了下去。
没想到这货运气好,刚好有辆运粮车经过,摔在了米袋之上毫发无伤。
原本到这也就算了,但是这位公子哥见自己被扔下楼,两人之间又是安全距离,张口就是一连串国骂,把余初母亲给捎上了。
人都有逆鳞,这位今天运气不好,直接掀了余初的逆鳞,血肉模糊。
既然这样——
她借力,自己从二楼一跃而下,追了上去,将人从麻袋上拎了下来 。
开始了高强度交流。
只是这交流才进行到一半,刚抬头,就看见了不远处马车上下来个熟人来。
顾文澜站在原地,看着余初几乎毫无变化的笑容,眉眼舒展风清。
她将手中的人衣领放下,拍了拍手上沾着的血迹,冲着对面青色长衫男子露出一个笑容来。
善后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