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汪直不认为这些藏起脚的必要性能成为不洗脚的理由,他相信一定是自己想歪了,万贵妃沐浴之后一定是换了一对完全相同的脚带和一双完全相同的睡鞋。在现代即使有人很不喜欢洗脚,也没有连洗澡还不洗脚的道理啊!况且这会儿洗澡还是洗盆浴,不洗脚该怎么洗澡?难不成把脚翘在浴盆外面?
这个疑问他在心里揣了几天,还是跑去咨询张敏了,顺道给师兄送了份小小的重礼。
“娘娘赏了我六颗金豆子,我托赵权哥哥替我去银作局打成了这样,我觉得花样不好看,戴着也太重,就给师兄拿着玩吧,师兄可别嫌弃。”
新打的小金锁黄澄澄,亮闪闪,沉甸甸,张敏提着链子端详,双眼里闪烁着汪直意料之中的光芒。然后张敏当然要坚辞不要,汪直则坚持要给,最终张敏才收下了。汪直知道,古人对虚礼的讲究是比现代人更要复杂很多的,做什么都要推辞一番。
果然这样的礼物很对师兄的胃口,汪直见他收了,心里还挺高兴,以他自己如今的年纪,既不能出宫去买东西——即使买了也不能随便带进宫来,也不必给谁打赏——谁会伸手要个四岁小孩儿的赏?所以要金子银子是一点用都没有的,能用来做公关就是最好的用途。反正以他现在得赏的频率,不怕等长大了需要钱时会缺钱。
闲聊了几句,汪直就问:“师兄,是不是这时候的女人……那个……不怎么洗脚?”
张敏很意外:“你怎么想起问这事儿?”
汪直当然不能说因万贵妃洗澡有感而发,在宫里,尤其是他们这种近身侍奉的下人,私下传说侍长们的私密事是大忌中的大忌,你说一说哪个侍长脾气不好、哪两个侍长不对付,这些都没事,因为那些算是公开信息,但涉及侍长的隐私决不能说,不然万一拐个弯被侍长听说了,追究起来是谁泄露出去的,乱棍打死一点也不稀奇。
汪直就说:“是几个姑姑闲聊时我听来一耳朵,半懂不懂的,女人该不会真不洗脚的吧?”他们宦官可是全都每晚洗脚的呀,冬天住在廊下家那时,还见刘合孙绍他们很享受每晚拿热水泡脚呢。
张敏嗤笑道:“近些年,宫里这些女人越来越爱跟外头的妇道人家学了。人家自小缠足,为不叫脚长开,才常年拿脚带裹脚,为免脚带散了才套上睡鞋。宫女子不缠足,也要学着人家裹脚带,学着人家套睡鞋。她们也不瞧瞧,人家三寸金莲裹起来尖尖俏俏,小饺子似的,多好看?她们一双天足老大一对,还里三层外三层地裹,都成猪蹄子了。就那样儿还要藏得严严实实,怕谁看见似的。嗯,藏着也好,省的脏了咱的眼。”
汪直听来听去没听见关键内容,又问:“裹脚就不能洗脚吗?”
“能洗,可麻烦呐!”张敏跟他并排坐在炕沿上,拿手点了点汪直穿着小牛皮靴子的脚,“回头我给你找条脚带,你试试洗完脚再拿那玩意把两只脚都缠裹好了得花多少工夫。”
因为这,就干脆不洗了?汪直眨巴着眼睛问:“那沐浴的时候总要洗的吧?”
张敏摇了头:“不一定。你晓得为啥女人要在脚带之外套睡鞋的么?”
“你刚说了,是防止脚带散开啊。”
张敏又摇摇头:“除此之外还有一条,就是为了防臭!”说着还像真闻见了那股味儿一样,拿手在鼻子前扇了扇。
这是一句有气味的语言,汪直下意识就想捂鼻子,心里觉得非常难以置信,道:“洗澡时候都不洗脚?那脚放哪儿的?难不成女人泡澡是举着两只脚泡的?”
那画面……
张敏朝屋里四处看了看,从屋角取过洗脸脚用的铜盆外加一小块搓衣板,把搓衣板横搭在铜盆一侧:“比方说这是个浴盆,她们就在这儿横搭上一块‘浴板’,泡澡的时候身子坐到盆里,脚就搭在浴板上,脚带睡鞋全都不会弄湿。”
还真是举着两脚泡的!汪直下巴都快掉了:“师兄你逗我的吧?”他觉得张敏马上就会指着他的鼻子笑他“哈哈哈这么荒诞的事儿你也信”。
却见张敏眉头一皱:“怎会是逗你?”冲着刚得的金锁,他没好意思直言奚落汪直幼稚无知,“这叫‘洗坐脚’!我虽没见过,可是早就听说过的,宫里宫外的女人都这么洗澡,人尽皆知,也就你这样的小孩儿家才当新鲜事儿!”
汪直真是三观重置了,原来真有人可以连洗澡都不洗脚,还不知道过多久才会洗一次。原来不止是“懒婆娘的裹脚布”才又臭又长,谁的裹脚布都好不了哪儿去啊!
想象着这些日子看见的那些外表光鲜亮丽的后妃们,身下竟然都有着一双常年不洗的脚,用布带和睡鞋裹得严严实实,把臭味都封在里面,睡觉前不打开,洗澡时不打开,跟皇帝ooxx的时候也不打开……
汪直真想问:她们图啥呀?就不怕烂掉吗!
自从落实了女人都很少洗脚这件事,汪直再也无法平静面对身边的女人了,再看见万贵妃和宫女们,他直观想到的都是:她上次洗脚是啥时候?
现在有了不洗脚比着,他已经不觉得古人不洗头很难受了。古人们冬天不洗头,但他身边接触的都是会见到皇帝的人,外观形象需要保持整洁,他没见过任何一个人露出过头皮屑。
除了用篦子篦头之外,人家还有一套“干洗”头发的办法,就是拿草木灰和一些中药碎末混合在一起,干搓在头发上,充分摩挲之后,再拿篦子篦干净。张敏听他说起对洗头好奇,就特意让汪直这样给他干洗了一次,压榨了一回汪直的劳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