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不然当年我会立刻把你嫁出去。你是根扎在姜家的刺,因为你整个姜家的未来或许都是未知。你掩饰不了你的本性,又太心软。”姜夫人见她横眉怒目反倒笑了,“你看,就是这样。曈昽算计了你的清白,如果是我,必叫他不得好死,可你新婚之夜用金钗扎伤了他的胳膊也没忍心刺进他的胸膛。之后你不愿意做姜家妇也只能逃跑,你对我一直恭恭敬敬今日却为了曈昽向我发怒。你不甘心,但是你做不到一直蛰伏,甚至还同情始作俑者。”
秦音沉默,姜夫人说得没错,她做事不上不下,不够狠绝却又不甘就范。她眼前的姜夫人明明坐在床前仰视着她,她却有种被上位者俯视的不适。
“你确实也是个好孩子,聪明、能干、善交际,但是你不适合这你死我活的脏事。你要知道,有史以来权势两个字都是用血写就的,全天下的人都将被这两个字裹挟。”姜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昏迷的姜晗,语调有些低沉,“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让他动了去盛京的念头,我希望你清楚,你被这猎场中的所有人打上了姜家的标签,曈昽与荷娘就是你的依靠。更何况,你本不是那样无情的人。”
秦音被戳中了心思,面上不由得有些发烧,但她心里也明白这是姜夫人在敲打她,更希望借她缓和荷娘与姜晗的关系。
“我知道了。”秦音沉默了一会儿,哑声道。
姜夫人闻言也算达到了目的,替姜晗掖好被角,起身准备离开:“你明白就好,你们夫妻相处,我便不多留了,你这几日辛苦,曈昽一定很快会醒的,米行那边我会让大掌柜另外安排。”
“母亲慢走。”秦音偃旗息鼓,又恢复到从前沉默温顺的模样。
姜夫人走了那些丫头们也没敢进来,倏然一室寂静,只能听见姜晗微弱的呼吸声。秦音坐到床边,看着紧闭双眼的姜晗,想起姜夫人的话,突然觉得很奇妙。
她印象中的姜晗总是充满攻击性和占有欲的,他总要拥抱她、亲吻她,仿佛她是他手中的一个糖人,恨不得拆吞入腹来确认所有权。初见姜晗的记忆已经模糊,但姜夫人的话又令她少女岁月中的姜家兄妹的形象鲜活起来。
她一介孤女初入姜府时,这兄妹二人已然出落得俊美秀丽。姜晗生得高鼻深目却性格沉郁更显阴刻;荷章眉目艳丽但孤僻乖张。初时与姜家兄妹相处也令她吃尽苦头,荷娘戒备心强又爱捉弄人,姜晗冷眼旁观视若无睹,之后因为某些契机他们的关系才逐渐好转,她原本是为了自己寄人篱下的日子好过些,后来倒也确实认同了自己姐姐的身份对这两兄妹生了怜爱之心。
或许是秦音本就是优柔寡断温和无害的性格,不论她原本有怎样的目的,但在偌大的姜府她弥补了父母亲情的缺位,随着年岁渐长,秦音之于对他们二人也就不仅仅是“寄人篱下的表姐”如此单薄的形象了。
秦音看向床榻上的姜晗,轻轻叹了一口气,掏出自己的贴身绣帕蘸了茶水去润他干裂的嘴唇,姜晗回暖的体温熨着她的手指,他唇边新生的髭须有点像被割过的麦茬,她不由得轻声道:“我从未想过你会死,你是江州军的小将军,是姜家的大少爷,是被捧在中心的月亮,怎么会有性命之忧呢?你现在长得那么高,我也早已不记得你以前抓着我袖子第一次喊姐姐的模样了。”
她梳拢了姜晗的头发,“你母亲说得对,我与你们不同,我若是能狠得下心,你早就死成一摊骨头了。可我也从未想过你会死,我对你确实没有男女之情,可我对别人也没有,我只是非常讨厌别人强迫我,不论是强迫我嫁人,还是强迫我嫁你。我只是希望,在这人间,你我各自逍遥,等到垂垂老矣再次相见的时候还能互道一声姐弟罢了。”
可能是难得的独处,秦音的话越说越多:“你也好,荷章也好,都想做人上人,可我只想自己平平安安自由自在地过日子,可能不够富有,但是安稳快乐。你看,我们的志向本就截然不同,你不必迁就我,又为何要强求呢?你还是快快好起来,去做你想做的,打拼你的江山。”
她顿了一下,还是轻声说出了那句话:“我们终究要分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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