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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8章 争宋地昭阳生事守襄陵郑门赴义(1)(2 / 2)

“这儿!”公孙衍的手指重重一戳。

“楚人?”朱威震惊。

楚国北部重镇项城郊外密密麻麻地扎着一片接一片的军帐,中军辕门居于核心,从辕门直驱可入的是中军大帐。

时近正午,中军帐中,气氛紧张、热烈。

坐在主将位上的是昭阳,侍坐二人,一是监军靳尚,一是副将景翠。昭阳的案前平摊一幅涂满油漆的麻布作战图,图上用带色的油笔标着三支腥红的箭头,每一支箭头指向一个圆圈,分别代表三个目标:徐州、襄陵、陉山。

从三人的表情看,显然经过一场争论,尤其是景翠,脸上泛着激动。

“主将!”景翠从席位上起来,在昭阳席前跪下。

昭阳俯身,左手托住腮帮子,眯眼盯住他:“景将军,你这是为何?”

“请听末将一言!”景翠的声音几近哀求。

“请讲。”

“末将再次恳请主将收复陉山!”

“说说,你为什么缠住陉山不放?”

“理由有三:其一,陉山本为我土,十年前却被庞涓夺占,楚国上下视为国耻。其二,陉山为我北疆要塞,得之可逼大梁,失之危我方城。其三,眼下庞涓战死,魏国三军皆在卫齐边境,失去斗志,我取陉山十拿九稳,末将敢立军令状!”

“还有吗?”昭阳以指背轻扣案面。

“没有了。”景翠心底陡起一股寒意。

“景将军,你讲得很好!”昭阳直起身躯,目光平视,“对你的理由,本将也给出个三。其一,七十年前,大梁亦为我土,被魏将吴起所占,楚国上下无不视为国耻。其二,陉山已失十年,我方城迄今傲然屹立。其三,在本将眼里,陉山是只鸡蛋,襄陵是只鸭蛋。眼下两只蛋都在面前,请问将军,你是吃鸡蛋呢,还是吃鸭蛋?”

景翠吧咂几下嘴巴,看向靳尚。

“靳大人,”昭阳的目光也跟过去,落在靳尚身上,“至于你所提议的徐州,是只鹅蛋,块头更大,味道更鲜美。只是眼下,它还多少有些烫呢!”

“烫在何处?”靳尚问道。

“烫在齐国。监军可知,庞涓死在何人手里?田忌!”

靳尚吸一口长气。

昭阳指图,进一步分析:“我们打襄陵,是打魏国,帮齐人出气,齐人即使气恼,面上也不好说。我们若打徐州,可就不一样了。徐州离薛地不过咫尺,薛是齐地,听说齐王封赏给田婴了!”

“好吧。”靳尚回过弯来,给他个笑,拱手,“在下谨听主将!”

“景大人?”昭阳看向景翠。

“末将唯主将之命是从!”

“好!”昭阳朝二人拱手,“本将谢二位大人!”招手,指地图,“来,我们谋算一下如何吞下这只鸭蛋,还不能让它噎住!”

景翠站起来,与靳尚一起,凑到昭阳案前。

“靳监军、景将军,”昭阳和颜悦色,“庞涓死了,魏人没有谁能阻止我们大楚!景将军,”指图一笑,“你是攻城呢,还是打援?”

景翠心里打个咯噔。攻城夺地是大功,昭阳这般大张旗鼓,此功若是他人得了,必不开心,若是使起绊子来,他景翠就会成为替罪羊。

这样想定,景翠抱拳:“末将谨听主将命令!”

“好!”昭阳抱拳回礼,“襄陵是座孤城,唾手可破,将军或不屑之。围城是为打援,我若攻击襄陵,魏人必将驰援。将军若能吞掉来援之敌,当是大功,哈哈哈哈!”

“谢主将抬爱!”景翠拱手。

“周边诸邑,将军顺道收拾了!”

“末将得令!”

公孙衍的乡宅里,几道小菜已经上齐,朱威拿箸端酒,却不下口,久久盯住公孙衍。

“朱大人,干!”公孙衍冲他举起酒杯,慢悠悠地饮下。

“犀首,”朱威候他喝完,“照你说来,昭阳要打襄陵了?”

“不是要,是一定!”

“这倒不怕。襄陵城高池深,更有郑克在!”

“朱大人,你真的以为楚人是齐人,昭阳是孙膑吗?”公孙衍朝自己的空杯里斟酒,目光斜向他。

朱威震惊:“难道昭阳比孙膑还要厉害?”

“呵呵呵,”公孙衍笑道,“看来朱大人是既不知孙膑,也不知昭阳!”

“此言何解?”

“孙膑围襄陵,目标不是襄陵。昭阳不同,昭阳早就觊觎襄陵,此番是志在必得!”

“襄陵若失,宋国岂不……”

“正是!”公孙衍竖起拇指,“昭阳得襄陵,意不在襄陵,在宋地。于魏而言,襄陵是深入宋、楚之间的一块飞地,进可拓土,退可卫护大梁。襄陵若失,大梁就裸露在楚人的兵锋之下了!”

“怎么办?”朱威急了。

“还能怎么办?”公孙衍摊开两手,“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你的大魏陛下如果不想失去这块飞地,就当增兵驻防,刻不容缓!”

“犀首呀,”朱威放下酒杯、箸子,起身,“酒是喝不得了。在下这就觐见陛下,增兵襄陵!”

晓得时间紧迫,公孙衍没再留他,送至户外,送过木桥,看着他坐上辎车,拱手别道:“祝大人成功!”

当运送魏申、庞涓、青牛三人尸体的战车驶过大梁城门时,几乎全城的臣民都走出来了。他们披麻戴孝,静静地跪在大街两侧。

没有哭声,没有呼喊,只有无尽的悲哀。

一手搭在魏申棺木上的魏嗣也流出泪来。

走在身边侍卫的天香轻推一把魏嗣,悄声道:“公子,待会儿见到王上,记得怎么说吗?”

“你都教过三遍了!”

“臣妾是为公子好。关键辰光一丝儿也马虎不得,一步错,百步错,公子说错一句,结果就……”天香止住。

“走你的路吧。”魏嗣不耐烦了,白她一眼,拍拍棺木,“真当我是他呀!”

天香小嘴一噘,半是嗔怪,半是生气:“哼,他比你可就强多了!”

御书房里,早有人禀报魏惠王。

惠王没有迎出,也没有哭。

惠王只是坐在席位上,久久不动,如一尊雕像。

“王上,”毗人悄声道,“嗣公子回来了,就在门外!”

惠王仍旧没动。

光影移动。

魏嗣跪在门外,心如火燎。

“王上?”不知过有多久,毗人再次叫道。

“让他进来!”惠王吃力地抬下手。

魏嗣走进,脚步踉跄,未进殿门就跪下,膝行入内,音声悲怆:“父——王——”号啕大哭。

惠王指一下侍位。

毗人搀起魏嗣,扶他在侍位坐下。

“说吧,庞涓、魏申是怎么死的?”惠王的声音平淡中透出悲怆。

“父王,”魏嗣泣不成声,“庞将军,还有申哥,他……他们都是被齐人射杀的。我们追入齐境,追至甄城,察出孙膑、田忌引领溃军逃往临淄方向,儿臣就与庞将军在后紧追不舍。追有一百多里,庞将军捉到齐人,方知溃退于途的皆是逃难百姓,田忌溃军逃窜的是高唐方向。庞将军下令掉头回甄城,儿臣苦劝不住呀!儿臣说,田忌大军既然逃往高唐,临淄就是一座空城,我们为什么不直驱临淄,活捉齐王呢?”

惠王的心揪起来,睁眼看向魏嗣。

“父王呀,只要打到临淄,田忌他敢不来救吗?那辰光根本不用追,田忌、孙膑就会送上门来。我们以逸待劳,想不胜都难啊!”

惠王长吸一口气,盯住魏嗣:“庞涓他……”

“庞将军他不肯听呀!庞将军一心想的是战阵,是活擒孙膑和田忌,不是活擒齐王。他是主将,儿臣是副将,他让往北,儿臣不能往东啊!为加快追程,庞将军弃辎重,亲率虎贲五千,掉头回到甄城,儿臣再劝,庞将军只是不肯听。儿臣……父王啊,庞将军是鬼迷心窍哪,一心想活捉孙膑,报桂陵之仇,儿臣拉都拉不住他啊!呜呜……”魏嗣夸张地哭起来。

惠王长叹一声,闭目。

“父王,”魏嗣接道,“庞将军将行,儿臣说,对付齐人,我们不能急进,有桂陵的前车覆辙啊!可庞将军听不进哪!庞将军不但听不进,还命令加速追赶。虎贲是锐卒,车马皆是一等一的,跑得快呀!儿臣率大队人马在后紧追,怎么也赶不上啊!眼见天黑,前面是马陵。儿臣打听野人,得知马陵是谷道,又见天黑,一边下令屯扎,一边使探马联络庞将军。待探马回来,已是天亮,儿臣方知在马陵发生了什么。儿臣……气血上冲,正要杀上前与齐人拼命,相国到了。相国死活拉住儿臣,儿臣……呜呜呜……”

“张仪呢?”

“听说是累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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