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宰匆匆出去了。
邹忌从袖中摸出竹片,瞄几眼,再收起来。说真的,比起府宰与其他门人来说,邹忌更不喜欢公孙闬,但这辰光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招了。
公孙闬来了。
“主公是想和解呢,还是用强?”公孙闬显然对这个死结一清二楚。
“怎么和解?”邹忌急问。
“待田忌回来,主公肉袒负荆,上门请罪。田将军虽然凶悍,却是个粗人。主公只要真心诚意,相信他不会过分。将相和,将有大利于国。”
邹忌闭目良久,声音出来:“用强呢?”
“请主公借金耳一用!”
邹忌伸过一只耳朵,公孙闬倾身就耳,细语有顷。
邹忌长吸一口气,以手揉目。
滴漏声声,光影渐移。
“你能确保成功吗?”邹忌突然睁眼,盯住公孙闬。
“闬不能。”公孙闬淡淡应道。
邹忌再次闭目。
“闬不能保证成功,”公孙闬接道,“却可保证无伤主公一丝一毫!”
“既如此,你就去试试吧。”
“闬请三十金!”公孙闬应道。
邹忌起身,入内室,拿出一只钱袋摆在他前面:“袋中有五十金,三十金为你所用,另二十金为预支奖赏!”略顿,“事成之后,本公另赏五十金!你可持此寻个去处,快活余生!”
“谢主公厚赏!”公孙闬接过钱袋,“闬告退。”
“记住,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待他出门,邹忌送出一句。
公孙闬略略一顿,大踏步走远。
几日之后,在西部军事重镇阿城的北街,一个头戴弁冠、年纪轻轻的壮汉快步拐入一个偏僻巷子,在一个铺面前停下。
铺面不大,只有一间房子,开着一个单门,门顶悬一匾,上题“天地乾坤”,门面上画着八卦,门前竖着一幡,上写“诚信则灵”。
壮汉审察一会儿招牌,迈脚入铺。
当堂而坐的是个年长卜者,一双老眼炯炯有神。卜者前面摆着几案,案上放着卜具。身后是个正堂,堂上悬着六十四卦图,图前供着三圣灵位,分别写着“天圣伏羲”“地圣姬昌”“人圣孔丘”。
生意甚好,铺中已经候着几人,以序列席。
壮汉在前面一人的身后席地坐下。候有一时,又来几人,分别排在汉子身后。
前面几人卜完,该到壮汉了。
卜者如鹰般的眼睛直视过来。
壮汉目光闪躲。
“生辰八字!”卜者问道。
壮汉从袖中摸出一只竹简,递过去。卜者看到,递简的手上只有三根指头。
卜者看会儿简,审视壮汉:“这个八字不像是你的呀!”
“正是。”壮汉应道,“是我家主公的。”
“你家主公尊姓大名?”
“这……”壮汉迟疑一下,“我家主公姓名,不方便透露。”
“没有姓名,嗯,”卜者自说自话,有顷,看向壮汉,“说吧,你家主公欲卜何事?”
壮汉应道:“先生能借一只耳朵否?”
卜者伸耳。
壮汉凑过去,小声,但又清晰可辨:“我乃主公心腹舍人,主公欲谋大事,听闻先生卦灵,特使我求卜吉凶。”
“是何大事?”卜者压低声音。
“主公没讲,只说让我求卜吉凶。”壮汉从袖中摸出十块金子,“此为卦金,请先生费心!”
望着金光灿灿的十枚卦金,在场诸人无不伸长脖子。
卜者吸一口长气,看向壮汉,半是征询:“你家主公是——”
“我家主公为当世英豪,三战三胜,声威天下,有大功于社稷,无奈世道昏昧,天纵奸贼,主公被逼,无家可归,郁闷日久,欲谋大事,烦请先生卜之。主公说了,大事若成,另谢先生十金!”壮汉拱手。
望着十枚金块,卜者又吸一口气,摆弄卜具,不一时,卜出一个上上签。壮汉喜之不尽,拿上卦签,再三拜谢而去。
卜者小心收起十枚金块,看向其他卦者:“下一位,谁还求卜?”
五日之后,黄昏时分,一队宫卫开进阿邑,冲进小巷,撞开房门,将年长卜者拘押,次日又拘走那日所有前来占卜的人,只漏掉戴着弁冠、残去两根手指的求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