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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半年,小皇帝都过得自由自在。
再没人约束他性子,元泠索性不去做那累人的明君,强求虚名。愿意晨起上朝,便晨起,不愿意便睡到午时起,与宣衡嬉闹一番,再去逛逛御花园,看看戏,听听曲,好不惬意。
那日清音出宫后,再没了音讯。元泠怕她遭遇不测,想派人去寻,才发现自己对她竟一无所知,不知她哪里人士,不知她姓什么,不知她具体年纪……
到底还顾着脸面,希望自己与宣衡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元泠一直没换身边宫女,还是风荷伺候着。
这日,元泠一睡睡到午间,小宫女伺候他穿衣,扣扣子时无意间夹到他发丝。
“嘶——”少年摸着被扯到的发根,没好气地看着跪地的宫女:“你眼睛瞎了吗?慌什么!”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小宫女磕头。
元泠仔细看她:“如意?怎么又是你,上次划伤朕的也是你,你这手还要不要了。”
风荷见状,放下手中盛着水留待皇帝洗漱的银盆,上前踢了如意一脚:“碍眼的东西,还不快滚出去,再也别来内殿伺候!”
如意连滚带爬起身欲退,元泠叫住她:“慢着!”
风荷心悬到嗓子眼。她小心翼翼伺候他这么久,生怕一不留神惹他生气,没个好下场,现在看来,他是要发作了……
预感不妙,女子跟着跪到地上:“奴婢们伺候不周,请皇上责罚……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请皇上体恤如意年纪尚轻,不要……不要对她施重刑……”
元泠眨眨眼,拍拍风荷的脸:“她年纪轻,你年纪长,那你代她受过好了……怎么,风荷,你可愿意?”
风荷抬头看着漂亮的少年,一脸纯然,性子却骄纵跋扈,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奴婢愿意。”
如意流泪看着女子,不可置信地颤着声:“风荷姐姐!皇上,是奴婢做错了事,皇上罚奴婢就是了……”
元泠看着表情如赴死一般的风荷和哭得正伤心的如意,捧腹笑起来:“哎呀,你们怕什么,我逗你们玩呢……”
抓住如意的手,小孩子一样伸手往她手背上打了一下:“好了,你总冒冒失失的,我打过了,你得长点记性!”
小宫女止了泪,懵懵地看着少年:“奴婢知道了……谢皇上……”
“你出去吧……”元泠坐到镜前,玩起梳子来。
风荷松了口气,复杂地看他一眼。少年帝王,残暴起来是个暴君,平和的时候也不过是个心智尚未成熟的少年罢了。
“风荷,你怎么这样看我?过来伺候朕洗漱啊……”
女子站到少年身后,拿起檀木梳子帮他梳头,镜子里的少年手里拿着玉簪子把玩,眼神散散的,倒有几分天真可爱。
“皇上脾气比从前好多了……”
“是吗?可是我本来就不坏啊。”
风荷轻轻摇头,无奈一笑:“皇上从前任性暴戾的很。”
“胡说八道……”元泠这么说着,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从前我性子不好,都怪沈崇俨……你们是他安插的人,我当然对你们不好……现在你们就是普普通通的宫女,为难你们做什么……”
风荷替少年束上冠,忍了忍,最终还是说出口:“皇上,奴婢想劝皇上一件事情……”
“你说。”
“等清音回宫,皇上万不可再一味信任依赖她了。奴婢觉得她很有问题,绝非表面那般简单,奴婢怀疑,她接近皇上是有目的的……说来,她伺候皇上那段日子,是皇上最偏激最易怒的时期……”
“闭嘴!”元泠转头,冷冰冰地看她一眼:“你是什么东西,敢挑拨朕与清音姐姐的关系!”
“清音姐姐?”风荷颇感荒诞地笑起来:“她算皇上哪门子姐姐?一个来历不明的宫女罢了!奴婢不知她给皇上灌了什么迷魂汤,皇上竟这般倚重她。”
“朕在宫中孤立一人时,清音过来陪朕,朕被沈崇俨折辱时,清音处处帮朕出主意,最终处置了他,要是没有她,朕现在还要处处受控于沈崇俨,你说朕为什么倚重她,信任她!”元泠真的生气了,他不能忍受别人对清音的诋毁:“她对朕能有什么目的?朕还没来得及好好赏她,她竟就走了,至今都未回宫。她能对朕有什么目的?”
风荷张了张口,最终归于默然。她想说,沈崇俨是虎,威胁都是明面上的,只怕那女子是狼,表面迎逢,背地里却在盘算如何捕住猎物。只是她知道自己到底没证据,小皇帝是怎么也不会认可的,只会自讨没趣。说到底,今日就不该提这一茬……
元泠逐渐平静,把手里簪子放到风荷手中:“把玉簪替朕插好……此事以后休要再提。”
“是。”
荆州,凌王府内手拿书信的男子长身玉立,目光炯然,世人皆以为是疯子的凌王,哪里看得出半点痴傻疯癫的模样?
一旁女子饮了口清茶:“为何还不行动?”
', ' ')('元晔收好信:“还不急。”
女子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到底是你沉的住气。”
“总得万事俱备,折损越少越好。”
“你对付那个小傻子,轻而易举的事情。”
男子看向北方:“他不足为虑,只怕其他种种阻力……”
女子看不出表情,放下杯子:“呵,一个昏庸无德的皇帝,但凡皇室还有别的选择,皇位也不会让他坐下去。”
元晔走到她身旁,手刚搭到女子肩上,还未放稳,女子便起身,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男人只好尴尬地笑笑:“等我登上帝位,堂姊的儿子日后就是盛朝第一位异性王。”
“不必。”女子颇有几分嘲讽,嘴角一勾:“你我恰好目标相同罢了,封不封王,我早不在乎这些虚名。”
男人心里已是极为不悦,面上仍维持浅笑:“是在下唐突了……”
大军行至京城时,没有人通知小皇帝。元泠仍无忧无虑。
整个京城都已默许了凌王带兵,一路进宫。
凌王带着士兵,走入大门紧闭的启明宫。数百人的步伐也没有惊动殿中人。
元晔挥挥手,只带了女子和两个随侍,一同缓缓走进殿内,未遇阻拦,如入无人之境。
一阵压抑着的低吟传到众人耳边。
元晔向声音传来处望去,半透明纱幔里,两具赤裸的身子正难舍难分地交缠着。
少年香汗涔涔,宣衡也专心,二人沉湎于欢乐之中,丝毫未注意到异状。
元晔倒也不去打搅,静静窥视,看着少年手腕时不时垂落帐外,又被男人抓着腕拿到帐中去。男人一直看着,直到纱帐里只剩浅浅的喘息声。
宣衡轻吻皇帝额上汗珠,随即披上亵衣,本想取帕子做清理,却看见远处一行人。
元晔正向床榻走去。
宣衡慌忙提剑欲护住身后少年。
可惜随着女子的拍手,不断有士兵涌入殿内。
元泠终于听见动静,掀起纱幔,登时呆住:“你们是什么人?滚出去!”
宣衡转身对少年惨然一笑:“皇上,臣保护您。”语毕,提剑直向元晔刺去,只是怎么可能得手。四周的剑脊瞬间将他戳成一个血筛子。
元泠瞬间凝滞,失声尖叫起来:“啊——”
少年流着泪往宣衡处奔去,元晔阻了身旁士兵动作,由着他扑到男人身上,抱着男人痛哭。
“你们是谁!”元泠双目通红,抱着宣衡,直到他断了气,心中早已痛苦不已。抽泣着跑出殿外:“来人啊,护驾啊!”
外面侍卫早已倒了一地。
“天心人事,选贤与能。帝德将尽,妖孽递生。我祖宗之业将尽矣……”
元泠不可置信地转头,死死盯着男人:“你要废帝!”
“皇帝昏庸无德,该废。”
少年不可思议地皱紧眉头,终于认出眼前人是谁,哈哈大笑,笑出泪来:“凌王!你竟未死!”
元泠夺了剑就要往男人身上刺,剑还未提起,自己就被士兵按着跪倒在地。
“皇上少做无用功了。”
元泠觉得女子声音有些耳熟,抬头看去,女子头发全部束起,铅华尽卸,而那轮廓他确是再熟悉不过的。他几乎失语,面目扭曲,双唇颤抖:“清音……怎么是你……”
女子面无表情。
“枉我把你当作姐姐去敬重,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元泠往女子方向拼命挣扎,漂亮的眼眸里写满了愤怒与绝望。他可以接受凌王未死,可以接受自己被废,可怎么也不愿接受如此信赖的宫女竟这么背叛自己……
“把废帝送到南宫去吧。”元晔轻飘飘地落下一句,他便被士兵拖走。
少年仍挣扎着,他要一个解释,他要一个交代。清音仍面无表情地朝他走去:“元泠,你把我当姐姐,可我的亲弟弟,我那当时还不足十岁的弟弟,已经在围场被你杀了。”
元泠止了泣,通红的双目无措地看着女子。
“宏王府,元泽,你还记得吗?你怎么忍心杀一个那么小的孩子!”清音眼中也有了泪光,她跑出来后,兄长与胞弟全都死了,她千辛万苦找到元晔,才知道在围场里,兄长被安王杀死,而弟弟也被元泠杀死。她本不愿相信,入宫后,她更是时常疑惑,这样心思单纯的少年真的杀了泽儿吗。直到少年将噩梦复述与她……
元泠世界崩塌,自己以为早已结束的噩梦,原来还在延续:“我为什么不记得有你这位堂姊。”
“皇室本就枝叶茂盛,更何况男眷不会与女眷有过多接触……”清音眼中重又一片清明,自嘲地笑笑:“不过,你姐姐一定认识我,我们见过……为了接近你,我下意识模仿她的动作,所以你才会信赖我吧……”
元泠无话可说,一味地流泪,直到被士兵带到南宫,嘴里仍重复着:“为什么要怪我……为什么要怪我呢……”
清音推脱了元晔留她在宫中的邀请。
作为元氏
', ' ')('女儿,她虽不怎么喜欢元晔,为了血脉传承,到底还是愿助他一臂之力。为了他能顺利即位,兜兜转转费了许多功夫。
她本可以在除了安王和沈崇俨后直接动手杀了元泠的……
到底相处已久,于心不忍。
亲眼看他被废,也算大仇得报……
走在路上,清音再次想起自己的弟弟,想着想着,泽儿的脸却慢慢与元泠重合。他以后落到元晔手里,也不知会是什么下场……
石板路上的女子暂停脚步,踌躇着想去南宫见他最后一面。再见一面,此后孑然一身,与往事相忘于江湖。
刚转头,一支箭羽已从胸膛穿透。
元晔手拿长弓,笑着朝她走去:“这段时间谢谢堂姊了,可惜堂姊油盐不进,实在不好控制。”
清音倒下去,脑袋接触青石板时脑海里又出现元泠的脸。自己骗了他,这也是自己的报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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