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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仞岗是座陡峭险峻的山岭,横亘在贯通东西的一条路上。若不想多费十多天时间绕路,就得冒险从盘山小道翻过去。
山上除了道路危险,还有妖怪精魅出没。为了安全起见,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绕路。
由于行路人常在万仞岗下暂时休息补给,因此山脚一带人烟渐渐稠密起来。一家家客栈酒馆占满了山脚的平地,日益热闹繁华。
其中有一家叫永福客栈,名字福气,老板夫妻的面相看起来也很有福气。两夫妻都是圆脸,眉毛略往下撇,眼睛被肥肉挤成一道缝,看起来憨厚可亲。
永福客栈生意兴隆,一楼大堂摆着桌椅,全天供应饭食。南来北往的客人们投宿的时间并不是固定在某一时间段,因此永福客栈大堂常常入夜了还有人喝酒聊天,十分热闹。
客人们来自天南地北,在这里歇脚打尖,说些奇闻异事,打听点各地消息。店里越热闹,老板夫妻也笑得越开心,毕竟客人们侃侃而谈时总少不了酒菜相佐。
人多的时候,店里除了掌柜夫妻外,四个店小二,两个厨子两个厨房杂役都忙得不可开交。最忙的时候,两个在后院打杂的奴隶也会被叫到大堂来伺候客人。
这两个奴隶年纪都不大,不过十五六岁,穿着肮脏的,露出细瘦胳膊的短褂子,脖子上套着粗糙的粗铁项圈,项圈上一根小指粗的铁链垂到腰下。
两张因为营养不良而尖瘦的脸,在快速收拾桌子,或是临时帮忙端菜拿酒时,都挂着讨好的笑。
“石头!过来把这边扫干净!”老板在靠右侧墙的一张桌旁大声吆喝。这桌有个客人喝多了,吐了一地。呕吐物那刺鼻的气味很快向四周弥漫开来。
隔壁桌一个穿着月白长衫的年轻男客捂住鼻子,厌恶地睨了一眼那个吐完之后嘿嘿傻笑着往下滑的客人,不耐烦地对老板说:“店家,给我们换张桌。”
胖胖的老板在桌与桌之间不宽裕的空隙里艰难地转过身子,陪着笑脸道:“公子爷,您看看这会儿哪儿还有空的桌子啊。”说着又伸着看不出脖子的脖子大声吼道:“石头!石头!还不滚过来扫干净我晚上扒你一层皮!”
再转回来对那年轻公子作揖,脸上肥肉抖动着扯出招牌的,看上去极有福气的笑脸:“公子爷,请您多担待,一会儿就扫干净了。”
那年轻公子不死心地抬头四处看了一圈,店堂里闹哄哄的,坐满了人,确实没有空余的桌子。
坐他旁边的一个随从模样的年轻人也劝道:“少主,您将就将就吧,吃完回房里休息去。”
年轻公子冷着一张脸,眉头拧成团,手里的筷子在一盘菜里随便夹了点菜,鼻腔里还充斥着呕吐物的恶心味道,不由烦躁地把筷子拍在桌上,正要说不吃了,却又突然定住,没吭声也没动。
他耳朵里听到了另一边传来的议论声。正是其中讨论到的内容引起了他的注意。
“真的,龙江盟的人全死了,都是那个傀儡师杀的。”
“不可能吧?就算龙江盟不大,那也有两三百人,凭他一个人就能杀光?”
“怎么不可能?他是傀儡师啊。玄宇大陆只有他一个人会傀儡术。他身边带着三个傀儡一路杀进去,死了的人也被他直接做成傀儡。你想想看,龙江盟的人还能怎么挡?到了后来,都是活人跟死人打。那些死人也不怕疼,招招拼命。”
“那也太吓人了吧。”
“可不是,听说他还能把活人也做成傀儡。”
“天呐!把活人做成傀儡。”
“是的,趁人不备,把人关节用灵力锁住,就能被他操控。那个被控制的人,脑子还是清醒的,就是手脚不听自己使唤。傀儡师要他做什么,他就只能做什么。”
“那这傀儡师也是吃饱了撑的吧?弄个死人傀儡还能用来打架,弄个活人傀儡能干嘛啊?”
“也能用来打架啊。一样的。用完了,他把灵力索撤了,那人还能跟常人一般。”
“嗤!傀儡师阴狠冷血,把人做了傀儡还能放了?”
“还真有放了的,就聚义帮,有个小崽子,手软脚软,细皮嫩肉没啥功夫的,被傀儡师控制了把他们帮的几个副帮主都打趴下了。”
响起一阵惊叹声。
“以前我听说傀儡术是禁术啊,谁修炼了傀儡术,任何人都可以杀他。”
“嗤!你倒是试试看,看看是你杀了他,还是你被他做成傀儡。”
年轻公子听得入神,旁边的随从推了推他:“少主,菜凉了。”
他扫了一眼桌上几盘没怎么动过的菜,“不吃了。”
旁边地上的秽物已经被处理干净。只是那醉鬼软在地上,衣服上也沾了一些先前的呕吐物,味道没有之前地上的浓,但也足够令人恶心。
年轻公子蹙着眉竖着耳朵又听了一会儿,另一边谈论的话题已经转到六壬山庄庄主的女儿有多美貌了。
他便站了起来,“走了,回房。你叫人给我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是,少主。
', ' ')('”随从也站起来。
年轻公子显然对这乌烟瘴气的店堂十分反感,转身就走。不曾想,他一时没留意,才一转身,就撞到了一个人。
先是“啊!”一声惊呼,接着是稀里哗啦的一阵乱响。旁边又再炸起怒吼:“你他妈的洒老子一身!”
一个瘦小的人噗通一下跪下去。膝盖碰触地面的声音显示出那是实打实地直接往下跪,并不是先屈膝再把膝盖放上地板。
“爷,是贱奴的错,求您饶了贱奴。”
年轻公子瞥了眼,是自己撞了一个奴隶,他手上的酒洒在了一个客人身上,此刻那瘦骨伶仃的奴隶正跪在那客人面前磕头。
年轻公子眉毛动了动,犹豫一下,还是走开了。随从跟在他身后,只回头略略同情地看了眼那奴隶。
老板夫妻在柜台里始终留意着店堂里的情况,这个意外也很快被他们发现了。老板铁青着脸迈着肥短的两条腿努力从柜台那边挤过来,使劲拧着奴隶的耳朵揪扯着把他的头抬起来,一巴掌扇在他左脸上。
污脏的小脸上迅速浮起一个巴掌印。奴隶抖抖索索地求饶。
老板把他搡在地上,又踢了一脚,才给客人陪着笑脸:“客官,实在对不住,这狗东西真是欠打。您看,我送您一壶酒当做赔罪,您看如何?新到的逍遥酌,您看……”
那人也不客气:“两壶。”
老板心里已经答应了,面上却做出为难的表情,嘟嘟囔囔了好几句,才往蜷在地上的奴隶身上又踹了一脚,喝道:“死在这儿了?还不去拿酒?今晚抽死你!”
奴隶爬起来,缩着肩膀弓着腰一瘸一拐地往柜台那边走。
那个衣服上被洒了酒的客人还在对着老板骂骂咧咧。奴隶把酒送来后,又哈着腰再三赔罪。那人心里已经觉得有赚,但还忍不住想多要点利息。他不让奴隶走开,拿筷子挑开奴隶那破烂的衣襟,嬉笑着夹住奴隶一边乳头拉扯。奴隶不敢动,垂着手含着胸,隐忍地咬着下唇。
“太瘦了,”客人松开筷子,猥琐地在他胸口到处乱戳,“倒胃口。”
“是是是,他哪里入得了爷的眼。”老板附和着,回身又甩了那奴隶一耳光,“滚去干活!”
奴隶忙一边拢起衣襟,一边退开。经过一张只坐了一个客人的桌子时,忽然被那客人伸手拦住。
“客官,”奴隶连忙恭敬地弯腰,“您要些什么?”
那客人的手往上抬了抬,钳住奴隶的下巴,“要你。你一个晚上多少钱?”
这一带虽然因为客栈酒肆多了而逐渐热闹了起来,但毕竟还是荒野,没有青楼妓馆。不少客栈都买了长相过得去的男女奴隶,白天干杂活,晚上若有客人看中,就要担当妓女小倌的角色。
奴隶被迫抬着头,眼睛却不敢直视客人,轻声说:“五十个铜板。”
客人松开手,“贵了。”
“四十五个铜板。爷,您今晚要了贱奴吧。”他哀求。如果今晚有人愿意要他,那就大概率能逃过一顿打。
客人身材很高大,穿一身宽袖长袍的紫色绸衣,坐在那里已经看着像座塔。奴隶在他面前如同一只蚂蚁,卑微地等待他的决定。
客人上下打量奴隶,视线停留在他脸上,考虑了一会儿,还没开口,听到老板又吼了起来:“石头!个贱东西!滚过来!”
奴隶畏惧地挪动步子,又忍不住回头望一眼那客人,嘴唇动了动,却没敢再说什么。
客人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他接下来的话让那奴隶眼睛一亮。
“去跟你主人说,今晚洗干净了到天字号上房。”
“是是!谢谢爷!”奴隶鞠了个躬,赶紧往柜台那边去了。
不知道哪一桌客人,话题又转到了傀儡师。
无非又是说他把哪里灭了门,奸污了多少少男少女。
“听说他曾经爱慕鹤鸣山少主沐微澜,求而不得,一夜之间屠杀尽鹤鸣山上下一千多人,还把沐少主的尸首做成了傀儡。”
“这人简直是个魔头,怎么没有正派人士把他给除了呢?”
“开什么玩笑,也不知道他用的什么修炼法门,现在是不是已经到了化神期,据说他都活了几百年了。谁还敢去招惹他。”
……
那高大的客人一边嘴角勾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抬手举起酒杯,一口喝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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