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的上元灯会,大雪初歇。夜色愈浓,京城的灯火就越繁华,晃晃夜色,明明圆月,街市上人山人海,舫间箫鼓鸣动,似要狂欢到天明。
不足十岁的傅宁远拽着少年傅成蹊的手,在荆宁的协助下悄悄溜出宫逛灯会。
北锣巷的张记冰酥酪店门前人声鼎沸,伙计从松木桶中舀出一勺莹白的乳酪汁,盛在小小的青瓷碗里浸入雪中,洒上几片糖渍玫瑰,不消片刻便凝固成吹弹可破的冰酥酪,雪白如玉,一抹玫红点缀其上,乳酪馥郁的口感中浸着淡淡的酒香,当时他们两人足足吃了五大碗,仍意犹未尽。
“兄长,那日你吃了三碗,也不嫌腻。”傅宁远笑道。
傅成蹊想了片刻,模糊有那么个印象:“最后一碗本打算留给阿宁的,可惜那夜他闹肚子,吃不得冷食,我是替他吃了。”
傅宁远面上的笑意更浓了,小小的虎牙露了出来
傅成蹊还依稀记得,一向不生病的荆宁那夜破天荒地闹肚子,直蹲了半夜的茅房,一场灯会下来几乎是他与傅宁远两人逛的。
傅宁远自小黏他,一夜牵着他的手不放,眼睛直弯成了月牙儿。
“我说阿远,莫不是你给阿宁下泻药了罢?”傅成蹊的语气像是漫不经心的说笑。
傅宁远抬起眼似笑非笑:“兄长你猜。”
傅成蹊笑着摇了摇头,心中了然:“我怎猜得透你。”
作者有话要说:七夕肉炖好了@菊长大人呀
不知不觉写了4k字orz……
大致是这样一个故事:阿简梦里遇见还是太子的傅成蹊于是说了一堆情话醒来后和殿下情话都懒得说了直接不可描述科科~
嘛~最近阿简持续掉线中只能暂时在番外给他戏份了,毕竟是七夕嘛~
讲道理七夕原本真不是情人节orz
日常表白大天使们~撒欢吃狗粮呀~
第74章 石室冰棺
瞧着傅成蹊将一盏冰酥酪吃得干干净净, 傅宁远弯起眼, 心满意足眉花眼笑。
他这副样子, 实在让人很难生出恨意来:“朕带兄长去看个东西罢?”
傅成蹊抬起眼,锋利的视线似能将傅宁远的脸看穿:“你为我这魂儿准备的新壳子?”
傅宁远的嘴角动了动,闲闲一笑:“兄长懂我——” 顿了顿,侧过脸深深地看了傅成蹊一眼:“当时送到朕跟前的, 约莫有五百多人,朕替兄长粗略挑选了一番,如今只留下了三十个尚可入眼的, 勉强作为新躯壳倒也凑合, 至于最后的选择权,朕就交与兄长了。”
傅成蹊闻言深深吸了一口气, 微微闭上眼睛颤声道:“那些被淘汰掉的人——”
“自然处理干净了。”傅宁远回答得云淡风轻,似乎心情很不错。
傅成蹊抬起眼责难地看向他:“我以为你不是这般草菅人命之人。”
傅宁远微微皱了皱眉,神色莫测地瞧着傅成蹊道:“朕本不是, 但——” 他忽然苦涩一笑, 片刻方道:“所以说,朕这个位置, 兄长坐不来。”
愣了片刻,傅成蹊也轻轻一笑, 齿缝间挤出冰冷的声音:“这位置有什么好稀罕的。”
*
雨过天晴,月照中庭。
穿了月门,行过几处院落,傅宁远领他来到一处偏厅前。还未推门进屋, 便有宫人领了狐氅来,傅成蹊面露疑惑之色,这七月天的要这狐氅做什么?
傅宁远瞧出了他的疑问,也不言语,微微笑着从宫人手中取过狐氅,亲自替傅成蹊披上:“屋内冷,还是仔细些好。”
那宫人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哪里见过以冷面严苛著称的皇上如此柔情似水的模样,顿时诧异得瞪大眼睛,又怕被皇上瞧出端倪,只将一张小脸深深地低了下去,所有惊讶的情绪都隐匿在夜色中。
推门进了屋,借着幽暗的烛火,傅成蹊抬眼望去,古玩字画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不过是寻常书房模样,无甚特别。
傅宁远推了推东南侧的书架,只听咯吱一声响,墙上开出一道暗门,入口极狭,只能容一人侧身进入,探头望去,黑洞洞的没有一丝光亮,隐隐透着渗人的寒气。
傅成蹊摸进暗门内,沿着阴冷冗长的暗道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仍黑漆漆一片看不到尽头,遂无奈笑道:“阿远你还真能折腾。”
傅宁远笑而不语,又行了片刻,寒意渐浓,隐隐瞧见前方有些微亮光,傅成蹊裹紧狐氅,这寒冷不同寻常,比腊月的化雪天更难捱,直感觉全身的肌肉关节都冻僵了。
转过一个弯道,暗道变得豁然开阔,顺着石阶蜿蜒而上,眼前竟是一派冰天雪地的光景,傅成蹊被突如其来的雪光晃了眼睛。
“作为新容器的三十副身子都在此处了,兄长尽可细致些挑——”傅宁远深深地回望他一眼:“毕竟,兄长可是要用它一辈子的。”
眼睛渐渐适应了光线,傅成蹊抬眼望去,如冰窖般冷彻骨的石室里整整齐齐地摆着三十具冰棺,石室四角皆缀以夜明珠,光明如烛,幽幽冷光映得石室有如晨曦。
每个冰棺下都躺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人,皆面色红润有血色,傅成蹊瞧着他们不似死尸,不禁心中微动,怀揣着一丝希望,随手推开一具冰棺盖,朝棺中人鼻间探去,却没有一丝鼻息;又不甘心地探了探他的脉搏,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才心灰意冷地收回手。
他早该料到,傅宁远办事哪里肯留后路,毕竟人活着,夜长梦多。
傅宁远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瞧在眼里,却不言语。
“阿远呐,你又让我背了一大笔人命债,罪孽深重啊——”傅成蹊苦笑道,此事因他而起,这些少年人因他而死,就如当年明水城之变一样——
那些曾信任我待我好之人,最后都因我而丢了性命呐——
傅成蹊深深闭上眼睛,身子因愤怒与悲哀细细颤抖。
傅宁远不知何时已走到他身后,朝那颤抖不安的身子伸出了手,从背后将傅成蹊揽在怀里,在他耳边低低道:“兄长不必介怀,朕不会舍得让你痛苦的,这些记忆都会抹去——”
傅成蹊闻言心中一凛,身子猛地颤了颤,甩开他的手,侧过脸冷声道:“你打算抹除我的记忆?”
饶有兴味地瞧着惊怒交加的傅成蹊,傅宁远双眼笑成了月牙儿:“兄长说笑了,既然身子都换了,哪里还有保留记忆的道理——?”顿了顿,神色莫测地抬起对方的下巴,低沉暧昧的声音似蛇信子缠绕而上:“留着你作为莫穹的记忆,是让你恨朕入骨,还是方便你对那小师弟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