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我——”
你只是不想伤及无辜者的性命。真龙现世还及不上一群素不相识,或无知或庸俗的凡人重要。你不想伤害所有人,但所有人里不包括我。因为你的兄长铸成大错,让他活着是你最后的善意。所以他不配得到活着之外的任何东西。太阳的光芒毫无差别地温暖七国,与他相伴相生的疯子不该被照耀得更多。
他的喉结滚动了两下,将所有这些胡搅蛮缠的话吞咽进肚子。久违地,居高临下地看着缘一。而缘一罕见地蹙着眉,似乎面临着什么艰难的决断。
“可以,兄长。”半晌,缘一才开口,“我会把龙蛋交给您。”
严胜松了口气。
“但如果您找不到正常的方法,还想用上次那样的方法孵化龙蛋。”缘一语气里的温柔淡去了,“……我会惩罚您的。”
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瞳正望着他,眼底闪耀着如刀剑般锋利的冷光。胞弟的手轻轻抬起,落在他骑跨着的腿上,再轻轻收紧,严胜无端觉得,缘一此刻像是在握剑。他战栗起来,回想起缘一第一次对他挥刀时遍体的寒意。
缘一握剑时的气质姿态与平日迥异,如林中幼鹿般的柔软温和荡然无存,眼神空洞得像是没有任何情感存在于内。他的起手式宁静异常,并无凡俗强者的威严声势,却让人直觉下一刻就会被斩为两段。如神明指引般看穿未来的剑路,如死寂般几不存在的气息。每次对剑时缘一与其他武士截然不同的威慑力都带给严胜无法掌控的恐惧,而这恐惧令他兴奋。
他下意识松开压着胞弟肩头的手,去摸腰间的剑。然而剑已经不在那里。
缘一凛冽的威慑也如清晨的露水般瞬间消散了。胞弟恢复平静得甚至有些呆滞的神情,原本像是握剑的手也滑到大腿根部,轻轻揉捏了一把那里娇嫩的软肉。
“既然我答应了兄长,兄长也配合我做新婚之前的准备吧。”
严胜这才发现他们之间的姿势不妙,缘一好像随时都可以开始。昨天还活动得过于剧烈的腰下意识有些酸。缘一注意到他的慌乱,露出一个笑容。
“兄长想到什么了?您先从我身上下来,我们来挑婚礼时的礼服吧。”
紫色的瓦雷利亚钢剑在赫伦堡炽烈阳光照耀下,依旧反射出月色般清冷的光。
“……我去参加比武大会,可以吗?”缘一望着它,又重复了一遍。
“缘一,比武大会得和那些成年的战士对打,你又没练过剑……”
严胜有些头痛,想说服缘一放弃那把注定不属于他的紫色长剑。然而胞弟在撒娇耍赖上的天赋实在高的出奇,被那双无辜又委屈的红眼睛盯上一会,他就受不了了。
严胜只得随手解下一把木剑抛给缘一,大致讲了些基础。
如果缘一真能学会一招半式,严胜想。他可以去请求一下缘一的对手,让他们稍微留手,不要重伤初学的弟弟。那些武士应该会同意的。
“攻过来吧。”他双手持剑,“……起码你得能自保,我才放你去报名。”
缘一点点头,摆出了进攻姿态。
继国严胜堕入疯狂前的最后一天,他看到自炽烈太阳下横空劈下,快如闪电,如神授般的一剑。
第十章10缘一
穿衣镜中,双生兄弟身着仅有颜色和少许配饰区别的礼服站在一起,并排的身影不像是要结婚,倒像是要共同登基一样。
严胜比他想象中更为擅长谈判,一旦拥有些许筹码,兄长就变得格外难缠。长袍,新娘披纱,缀着紫水晶的项链,稍带女性特征的装扮被未来的妻子一一否决,厚厚一沓设计图最后仅剩两挂与自己式样相似的月亮耳饰得以保存。兄长对婚礼仪式穿着的数次斡旋,威胁,最后配合少许无关紧要的让步,让缘一想起自己和产屋敷和北境交涉的漫长时光,那次如果让兄长去,战果大概会更丰厚。
他亲手拿起绣着三头龙徽记的紫色长斗篷,披在兄长身上。侍女则为他披上那件红色的。
“兄长,请您笑一笑。”他说。
双生兄长对他摇摇头,依旧紧皱着眉,那轮银色弯月在柔软的耳垂上轻轻晃动。
“您现在看起来像是要出征北境,结婚该看起来幸福一些。”
“……我宁可现在是要出征。”兄长硬邦邦地回答他。
“笑一笑吧,您笑起来比较好看。”他请求道。
缘一再度看向穿衣镜。虽然身高相若,穿着同样的礼服,五官也一模一样,但兄长自小就显得比他更威严,高大,有男子气概些。换一个不知情的外人来辨认他们,大概会以为兄长才是新王。他当然也可以收起平日的柔软,显露出毫无感情,与日轮一样锋利的内在与同胞兄长分庭抗礼,但这般气氛怎么看都与婚礼越发不搭调。
严胜无动于衷地看了他一眼,勉强自己弯起嘴角,但怎么看都更像是冷笑。
“兄长答应过,要配合我做出王后的样子。”他说,“您也不希望我们的婚礼成为封臣和仆从私下流传的一场笑话吧?”
笑话这个词似乎刺痛了他的新娘,兄长收起笑容,狠狠瞪着他,“缘一,你以为现在的婚礼……就不是一场笑话?”
“当然不是。”他认真答道。
严胜神情如同窒息,沉默了好一会,才低沉地再度开口。
“……可我笑不出来。”兄长说。
这次换他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