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国章下巴上一把白胡子了,这会儿气得抖了一抖,想说什么又住了口,转身对马卓文道:“马大人的意思呢?”
马卓文思索许久,才缓缓道:“祈王殿下虽然没消息,可如今平王殿下也并不在京里。先皇驾崩的消息传过去,即便平王殿下马不停蹄地赶来,也要几日功夫呢。”
他旁边的左相文义忠竟抹了一把老泪,哭道:“先帝爷!您这忽然去了,那两位王爷却没一个在您身边陪着的!”
他这一哭,大家的视线都落在郑王赵琮的身上。赵琮一脸哀戚地跪在那儿,仿佛是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这副模样多少博得了一些忠于景元帝的老臣们的好感。
只不过,赵琮早就在朝中失了势,除了文相外,大约没有人愿意让他再次上位。
说话的多是政事堂文臣,至于枢府诸武将,虽然有心来辩,奈何嘴皮子功夫都比不上他们舞弄笔杆子的。凌子绪就瞪着眼睛想为祈王殿下说句话却始终插不上嘴。枢府如今的镇国大将军严末,一味脸色肃穆地立在那儿,并没有发表意见的意思。
几个人议论许久也没个结果,倒快要演变为争吵,双方以邢国章和孙铭为首,历数起祈王和平王的功德来。反正如今景元帝已经去了,这些已经站了队的,也到了撕破脸的时候。
华阳宫中,荣成悦一身素白,领着后宫诸嫔妃跪在灵位前哭着。贴身嬷嬷走进来,附耳给她传递太极殿中的情形,她心中一阵冷笑。
这些都是她意料中的。满朝所谓精明强干的男子都被她耍弄于鼓掌,她实在很想笑。唯一可惜的是,自己没办法看到他们找不到诏书时的表情。太极殿,只有皇后才能进,她去不了。
她也愈发恼怒于没有把赵玹接回京来,不然,此刻便是他主掌大权的时机。
他不肯回京,可她做母妃的,却不能真如他所说的不去管他。她如今要做的,就是稳定局势,待到文武众臣都去御雁峰迎接赵玹为帝时,她不信赵玹会不动心。
荣成悦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朝殿门口看了一眼,早就守在那里的侍卫微微颔首,转身出去了。
赵琮以为揭露皇上死讯,就能打垮她,简直异想天开。她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不止内廷,宫廷禁卫上她也下了不少功夫。
这两年她时常可惜于荣宓的死,若是她和宁知书在,她哪儿用得着现在这样费劲儿?不过,他们好歹给她留了个好用的人。
争论不休的太极殿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奴才奉平王殿下之命,把祈王殿下的遗体护送到宫中!现已安置在德先殿,还请诸位大人移驾。”
李广带着一队人走进殿中,殿中众人听到此言,俱是大惊失色。
德先殿是距离太极殿不远的一座偏殿。大家匆匆赶过去,目光都看向了停在大殿正中的棺椁上。
是一只琉璃棺,透过棺盖,能十分清晰地辨认出死者的面容。
刀削斧刻般的轮廓,清冷而俊美,双目安静地闭合着,投下一片青影。这张脸,大家都很熟悉,正是祈王。
李广道:“祈王殿下不幸落入御雁峰底,平王殿下一直派人搜救,所以才没能及时回宫。”
许久没说话的镇国公叹道:“平王殿下向来义重,曾多次与我说过,祈王殿下是尊长,他合该礼让与他。”
李广道:“镇国公大人所言极是,这回,平王殿下也是因为不想在祈王殿下故去时窃取尊长的帝位,才迟迟不愿回京。”
面对忽如其来的祈王的遗体,邢国章乃至其他“立祈派”都是猝不及防地呆住了,哪儿还有心思听他们说了什么。邢国章回过神,走过去仔细查看那琉璃棺,只觉得死者面容虽是祈王,却似乎有哪儿不对劲儿。
马卓文半眯着的眼终于张开了,视线不动声色地在李广身上转一圈。
“诸位同僚,如今祈王殿下已经薨逝,我以为,国不可一日无主,应立即去御雁峰迎接平王殿下,请平王殿下来主掌大局!”孙铭大声道。
“慢着!”邢国章道,“既是祈王殿下的棺椁,为何不见祈王府的人跟着,反而全是平王府的人?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待查清呢!”
“如今事实都摆在眼前,刑大人为何还执迷不悟?”说这话的是户部侍郎耿阳,这几年都跟在平王麾下。
双方又争执起来。殿中许久未曾说过话的晋王忽然淡淡开口:“靖北王还没到,还是等靖北王爷来了再说吧。”
大家这才愕然发现,今日靖北王竟然不在。
靖北王在朝中地位更甚于晋王。如今虽然不再有实权,可这么多年积下的威严和名声,那是如今任何一个朝臣都比不上的。
众人纷纷看向同样一直没开口的靖北王世子宁知墨。
这位年轻的中书侍郎脸色凝重,已经有着久居朝堂的镇定沉敛。他还在查看那琉璃棺,这会儿抬起头道:“家父马上就会赶到了。”
“靖北王驾到!”殿外刚巧响起通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