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书你怎么还没有焚毁,做人要紧跟潮流啊。”
陈芸见谢奕一直没有理会自己,反而坐在桌子前抱住书发呆,走过去一把从他手里抽了出来,看了看封面,就笑了。
说起来,这谭状元也是倒霉的不轻,属于城门失火被殃及的池鱼,怪就怪他平时爱在文会出风头,盛名之下,就被忍拉出来当椽子了。
“我总觉得不该如此……”
谢奕揉着额头,轻轻的说了一句。
就曾经的那几次接触来看,谭庆学身上的清高自傲比一般文人更强,正是文心雕龙,如玉君子。
据说他从小有过目不忘之能,年方十三就在乡试中夺魁,这样注定了日后会无限耀眼的人物,便是给他题目,也根本不屑去舞弊吧。
“呵……命不好嘛,生在南方。若是生在北方,这次舞弊案就是他飞黄腾达的天梯了。”
陈芸轻嘲的一笑,谭庆学说到底也就是个党争之下的炮灰而已,再有才也没有用。阎王教你三更死,绝对不会到五更啊。
京都里可能很多人心里都会如谢奕那样,为谭庆学觉得可惜,也愿意相信他并不是能做出这样事的人,但是有什么用呢,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并不会因为你无辜而不会牵扯到你身上。
党争是最残忍的博弈游戏,舞弊案相对来说结案结的很迅速,那些摆在台面上的证据,是真是假都根本就不重要了,只有利益和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只有朝上的“势”掌握在谁的手里,谁就能代表正义公理,输了这场博弈的炮灰,只能被践踏和遗忘。
听着陈芸的话,谢奕的脑袋更疼了,他又不傻,她话里的暗示谢奕听的明白,而且也能够想到,只是不想承认而已。
谭庆学只是无辜的整治牺牲品,那些炮制的所谓书信和泄露的题本,完全可能作假,而既得利益者,就是他亲爹一脉的人。
过了没几日,谭庆学等人从收押的牢狱里出来,发配流放,谢奕特地站在街口远远的目送他们。
这些人曾经都是志得意满的年少英才,从南方的家乡远道而来,带着功成名就的期许和冠盖京华的未来,如今一朝天翻地覆,跌入泥潭,再也不复往日荣光。
看着那些人垂着头,面色憔悴青灰,谢奕就觉得内心酸苦难言。
“把这些银子偷偷给他们送去吧。”
如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帮他们打点一下狱卒,毕竟长途流放肯定会吃苦头的,有点余钱能够过得更轻松一点。
交给下人的小包袱,里面除了装了些碎银子,几件衣服,还有一本《文达通治》。
谢奕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为什么要带过来给谭庆学,但是他总觉得,能够写出“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的人,就算在泥潭里,也总能有大成就。
等到流放期满,就算不能科举,也可以继续不忘初心,潜心治学,以诗词华章传世。
谭庆学等人穿着囚服,披头散发,一路带着手铐脚铐,叮叮当当的缓缓走着,街上围观者蜂拥而至,百姓们指指点点的互相传扬他们的罪状。
谢奕送过去的包袱交到了狱卒手里,他们把银子和衣物留下,最后将那本《文达通治》随手一扬,撕成两半后,扔到了谭庆学怀里。
“喂,给你的!作弊才考中的状元郎,到底是不是真的认识字啊?”
几个狱卒调笑着把书扔给了谭庆学,而谭庆学虽然蓬头垢面,深陷牢狱,此时依然挺直着腰背,原本英挺出色的眉目纵然黯淡,还是有着一丝星火的,但是看到这本自己的文集,眼睛再也忍不住的湿润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