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彦一听她说“你”,心里头不知怎么觉得高兴起来。
林若青总是称呼陈彦“爷”的,这里头倒是不涉及什么尊敬敬畏的,纯粹是一个拉开距离的工具罢了。
陈彦想起有那么几次,他的青青干脆连你都不用,直接称呼他为“陈彦”,那时候才真让陈彦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亲昵感来。
陈彦低笑道:“青青怎么会难伺候,青青好伺候极了。”
他这样的语气神态,明显就是揶揄。林若青一下想起几个月前的中秋夜自己的失态,她心虚地扭过头去:“不说这个了。”
林若青扭头往屋外走,屋里头暖意融融,她走到软榻边上坐下,一旁的丫头便极有眼色地上前帮她和陈彦倒水。
陈彦坐在她身边,往后靠向软垫道:“等过了年有一阵子可以歇着,你那儿能抽得出时间吗?我们可以一起在这儿住一段时间。”
林若青饮了一口茶,对这个提议挺心动的。毕竟家里头一家人,还有孩子。提起孩子,阿冕最近是越来越闹腾了,见着她总是想拉着她往雪地里去跑。
林若青是最怕冷的,若是让她抱着阿冕懒在被窝里,那么她倒是能有空。好在阿冕还有个年纪小能陪着一起玩的叔叔,这段时间都是陈武带着阿冕跑跑闹闹。
出来住几天,不管外面的生意,也不管家里的事情,那倒是如同休假一般,让人听着就身心轻松。
林若青点点头:“那你去和母亲说,反正都是你的主意。”
陈彦扑哧低声笑了出来,一手随意地垂在膝上,目光纵容地看着林若青。
一旁的丫头照着原路慢慢地退了出去。
不说其他地方,这一年过年,杭城周边的百姓绝对是要比其他地方的舒坦的。
林若青这边不仅仅是有大片的棉花地种着,连带着周围一般的百姓家里都开始种棉花养蚕了。反正种出来是可以拿去织布厂换钱的。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粉黛那边的许多药材,能够适应杭城天气的,下面也有人种,反正都是来钱的行当,不种白不种啊。
另外,织布厂经过几番扩建,现在光是女工已经有六七百人,整个织布厂加起来也有八百余人了。可以说四里八乡基本上每个村都有个在织布厂里上工的。
自打这织布厂建起来,杭城周边的布料价格降了不少,以前许多农户家里忙了一整年也不见舍得去扯一块布来做新衣服的。现在算算手里的闲钱,那也是可以花得起的了。
杭城的知府也高兴,杭城这边商户多,不缺税收,许多事情就不用求着朝廷那边拨款,政策执行起来也容易多了。
总之这一过年,杭城上下都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一直到了正月里,皇帝过年前派出来的人终于到了杭城,这股氛围都没有消散。
皇帝拍出来的是自己的贴身侍卫,他为了行走方便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黄三。黄三本来是凉城那边的人,对于杭城倒也不是很陌生,加之对方言很有天赋,杭城话也会说一点,只不过是稍稍夹着官话的口音,倒看不出什么大破绽。
黄三一到杭城,先是在城里客栈开了一间房,而后便趁着白天的功夫往茶馆里一坐,给自己点了一壶茶,然后听旁边人说话。
茶馆里自然是说什么的都有,黄三听了小半天,总算是才在隔壁一桌人那里听见了织布厂三个字。
他立刻凑过去问:“哎,你晓得织布厂啊?”
那人莫名其妙地看着黄三:“我怎么不晓得?”
杭城里还有人不晓得织布厂的?那莫不是刚出生的奶娃娃。
黄三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对织布厂那边熟不熟啊?”
那人三十出头,正巧家里有个闺女手巧,去年底赶在织布厂扩招的时候挤进去了,如今每个月能给家里拿七八百文钱的收益,他刚才是正和别人吹牛这个事儿呢。
黄三一问,男子便顺着扬起了脑袋道:‘那我自然是熟悉的,你问对人了,我闺女就在织布厂里呢。”
黄三笑着将自己屁股底下的凳子一端,挤到那男子的桌旁,顺道将自己桌上的几盘瓜子点心也一起端过去了,男子见状就没说什么,热情招呼黄三坐下。
黄三道:“这位大哥,我家有个妹妹也想进织布厂,我们虽然不是本地人,可是我妹妹订亲在杭城,以后肯定是要过来的,我就是想过来打听打听织布厂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别人都说好,我怎么听了心里就发虚呢?”
男子一听黄三的话这是对织布厂存疑啊,可他自己刚才还吹牛织布厂多好,现在黄三这么一说,其他人跟着看向他,就好像在怀疑他刚才说的话是吹牛一般,男子哪里能忍这个。
他立刻道;“织布厂不好,哪里好?
自从这织布厂开了以后,闺女和婆娘都能赚钱了,赚的不说别的,可比我这个当老子的多,我们普通人家哪里有什么大讲究,就是为了过日子罢了,那些什么规矩我看都是迂腐。”
旁边有听见男子说话的,正巧是个乡下汉子进城,也跟着附和道:“我们村上有个郑老三的婆娘就是在织布厂里做工的,每天还有车马送回家里呢!逢年过节哪次不是米肉往家拎,我听郑老三说,他们家里那茅草屋今年都要凑钱改成瓦房了,这可都是他家婆娘挣回来的。
这钱就是好东西,只要是正当来路,男人挣回来的和女人挣回来的有什么差别?我们乡下没那个穷讲究,女人平时不也下地做活,没见着哪里就要躲在家里的道理。”
第91章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黄三在茶馆里听了一大通织布厂的好处, 可听着却觉得有点那么失真。他向来只觉得这类雇人做工的地方只会剥削, 像是织布厂那样逢年过节还发东西, 平时也让人休息够的地方, 宋国之内还真不多。如果说是家庭小作坊,那倒是能够理解,可织布厂现在多大啊,要这么坚持下来可是一笔不小的钱财呢。
可怀疑是一个,另一方面黄三也有些动摇,毕竟这么多张嘴和他说一个事实,再说这些人和陈家或者林家都无亲无故的, 没有必要帮着说谎。
说到最后, 第一个和黄三说话的男子见黄三还是一副并不全信的样子, 便觉得有些不高兴了:“你既然这么不信,那还让你妹子过来做什么,我可告诉你,这活现在多得是人抢, 可不缺你妹子一个。”
旁边也有人说:“就是, 而且你妹子就算想进去,那还不一定要呢。”
黄三只得嘴上告了饶,寻了借口出了茶馆。
既然是眼见为实,黄三也不犹豫,第二天就自己寻了地方,直接去了织布厂, 准备亲眼去瞧一瞧。
织布厂那边是常常有人去问招工的事情的,因此黄三过去的时候也并不显得多特别。等纺织厂那边的看门人将福利待遇和他又说了一遍以后,黄三这才算是将将信了。
三月一整月,黄三就在杭城住着,这期间不仅仅了解了织布厂的情况,顺带着将庵堂和粉黛黛色这些都了解了个大概。
粉黛无论在杭城还是在京城都是有名号的,其中最有特色的不是脂膏独一份,而是铺子里面的伙计都是女的。这在宋国可是少有例子。
虽然说不少店家也有女掌柜,可那多半都是自家小铺子,男女主人轮换着看店罢了。粉黛这样大规模用女伙计的却是很少。
只是理解起来也不算难,毕竟说起来,到粉黛里头消费的大多都是女客人。
黄三这边在调查着,另外一边,年前赶去边关的车队在三月初终于赶了回来。如果是开春后北方融冰了,那还要更快。只不过现在天气限制没有法子,紧赶慢赶也就是这会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