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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愁夜扶伤急唤医,虑忆缠忧种祸端
郑疏尘见清明伤势太重,直接把他抱进了郑府。郑疏尘房内的丫鬟见他回来了,匆忙迎上去:“爷,您今日怎么没去给祖母请安?她刚刚还派人来问您……呀,这是谁!”她见郑疏尘抱着一个人,那人披着郑疏尘的衣服,身上尽是伤痕。
郑疏尘把清明放到自己床上,对她道:“别多问了,快去打些水来!禾芸,你去拿药!”
“嗯,这就去!”禾芸朝站在门口的郑疏仪点点头,跑出去了。
“疏仪,你今夜先回去吧。”
郑疏仪皱着眉头:“可是——”
郑疏尘疲惫地长叹一声,用极其倦怠而厌世眼神看着他:“别说了,我自会处理。”他先前闯进屋抓住鲁三阳时眼中燃烧的怒火已经平息,现在只剩下烧焦的灰炭。“迁山,你再出去跑一趟,把这件事告诉云宿,只告诉他一个人。”
“告诉他干什么,说不定还是他和阎翊安串通的呢!”
郑疏尘抬起他的灰黑的眸子:“少给我啰嗦。”
“呃、是、是!”迁山知道郑疏尘是真生气了,再不敢多嘴,一转身就跑出门去。
“都散了吧。”
“是。”迁水硬拉着郑疏仪的衣袖把他拖出去,“您让他一个人静静。”
郑疏仪一脸不情愿,迈出门就闹起来:“阎翊安怎么办!鲁三阳怎么办!就让他们跑了?我连阎翊安人影都没见到,死狡猾的东西!还有那个黑麻子和黄皮怪,我当时就该再朝他们脸上踢两脚,把他们牙齿都踢掉!”
“行了行了,您快回去收拾收拾睡吧。”
“哼!”他一甩头,走了。
禾芸、平烟等人把药膏、热水、细布、新衣拿来。
“禾芸,你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是。”那三两个丫鬟离开。
禾芸一言不发,她默默拧干毛巾,递给郑疏尘。
郑疏尘刚把毛巾贴上清明嘴角凝血的伤口,清明就惊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
禾芸上去接过毛巾,示范道:“先在他脸上敷一段时间,再轻轻擦去血痕。之后用细布沾些瓷碗里的盐水,擦第二遍。伤口是擦不干净的,所以不能用力,只把血迹清理了就行。药膏少用,敷上之后用细布裹起来,不能缠太厚,每日都换。”她把清明嘴边的伤口清理干净,又从别的盆里捞出另一条毛巾。“肿的地方冷敷,不能敷太久。”
郑疏尘按着她说的照做了,一点一点为清明清理伤口。禾芸背朝他们站着,看见水混了,就重新去打一盆来。
清明身上的每一道伤痕都在郑疏尘心里刻下了深深浅浅,大小不一的纹路。他胸前有被刀划过的小口,溢出的血碎成了细细的裂痕。他腿根和小腹满是畜牲留下的孽迹,散发出尸身腐败般的腥骚气味。他的手腕和脚踝上有重重的勒痕,麻绳搓坏了他的皮肤,几处绽开了鲜红的血肉,血液又在寒气中凝固成崎岖可怖的暗红疤痕。他的头发很乱,里面或许还杂着沙砾杂草。郑疏尘控制着自己颤抖的双手,面对眼前这副只剩下呼吸的残体,愤懑出一腔苦泪:
清明啊、清明啊,我要用我的一生为你忏悔!
郑疏尘没有多碰清明,只擦了他露在外面的皮肤。
禾芸道:“李郎中已经到了,在门口候着的。”
“叫他进来。”
郎中提着药箱,看见床上那个手脚缠着白布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只是包扎了小的伤口,其他地方还要麻烦您。”
“这、这……”郎中有些为难,这不是秦秘丞吗,怎么到了这里,还伤成这样?“您……要不先扶他起来?我主要看看他的骨头。”
郑疏尘有些犹豫,他看向禾芸。
禾芸道:“扶他起来吧,不能拖。”
郑疏尘把清明从混沌的睡眠里拽出来,看着他那双半睁开的呆滞眼眸,道:“清明,起来,让郎中看看。”
郎中半跪在床边,也不知清明能不能听懂他的话,忐忑道:“我按哪,哪疼你就告诉我。”他刚抬手碰上清明的肩胛骨,清明就往后躲。
清明用他所有力量挣脱郑疏尘,摇头喊道:“别碰、别碰我!”
郑疏尘用手托着清明的背:“清明、清明,忍一下……”
郎中满头是汗,生怕力气重了捏坏这孩子的骨头,又怕动作过了被郑疏尘误会。
清明挣扎了一会儿,便无力地瘫在郑疏尘怀里。
郎中获得了郑疏尘的示意,又伸出手去,“这里疼么?”
清明没有任何回应。
“这里呢?”
几个人就这样反反复复折腾了一个时辰。
终于,郎中擦了擦汗,叹道:“没什么大碍,就是脚踝那处,需要好好照看。”
“可是……”郑疏尘仍很担心。
“脚踝处的筋扭到了,他这段时间下地会有些困难,但不能总让他躺着,偶尔也起身活动活动。”
', ' ')('“那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郎中笑了笑:“您这么问……要完完全全恢复可得三个月,要想能自己走路,也得半个月。”
“可需服什么药么?”
“我明日给您带些外用的膏药,我看口服的药秦大人也不愿吃。”
“是了,麻烦您了。”
“若没什么事,在下就告退了。”
郑疏尘起身,唤人去叫车马,恭敬地把郎中送至大门:“折腾这一大晚上,辛苦您了。”
郎中点点头,本想问问秦喻璘的事,但觉得事情蹊跷,便闭口不谈,说不定明日再来时可以打听到些。
郑疏尘回房后对禾芸道:“这些日子他住我房里,你们都好好照看着他,我睡那边的小榻,他夜里若有不适,直接叫我醒来。”
禾芸点点头,对床上的陌生人感到十分奇怪,到底是什么人能让郑疏尘这么费心呢?她服侍了郑疏尘五六年,从来没见过他眼里翻滚过这么多情绪,愤怒的、爱怜的、悲悯的、柔情的,一夜里尽给了这个人。她弱弱问:“他是……”
“是我故人。”郑疏尘坐到桌前,这才有时间喝一口水。他像一株晒久了的藤蔓,疲惫地倚靠在桌边,连眼神也暗淡空洞了下来。
禾芸把小榻整理出来,道:“您去睡吧。”
“不用管我,我陪他一夜。”
“是。”
郑疏尘揉揉眉心,长叹一声。他脑子里还萦绕着清明的哭喊和喘息,清明被摁在床上凌虐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当他摘下清明眼上蒙的布条,把清明抱在自己怀里的时候,只听见怀里的人颤抖着道:“杀了他、杀了他……”
郑疏尘把清明的脑袋扣到自己的臂弯,不让他看迁山迁水在他们身后收拾人的模样:“不要看,清明,不要看。”
清明却拾起手旁的匕首,举到郑疏尘眼前。他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红着眼睛喘道:“放开我!”
“不行!”他一把抓住清明的手腕,可清明哪里会有反抗他的力气,只是手一松,把匕首扔到了地上。
“呜……”清明咬咬牙,一拳打在郑疏尘肩上,“去死!去死!”他竭尽全力的击打对于郑疏尘来说只算轻拍,郑疏尘不忍再束着他,便放了手。
清明缩去墙角靠着,最后无力地滑倒。
卧房的另一头,传来悲哀的求饶声:“大爷、大爷,我错了!别打了!啊呀!我错了!”
郑疏仪一脚踹到鲁三阳腿间,“死不要脸的畜生!敢劫朝廷里的人了?!”
“啊哟!不是!不是我!阎翊安!是他找的人!”
“他人呢?人呢!”
“我、我不知道!别打了!他走了一段时间了!”
郑疏尘吼了一声:“够了!”
一下子,歪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四个地痞和三个打抱不平的壮士全部安静下来。
郑疏尘抱起已经昏迷的清明,命令道:“走了。”
郑疏仪一脚踩在鲁三阳肚子上:“今天的事还没完!回去告诉你的主!他要是不出来我下次就打死你!”
那四个人爬起来,黑麻子看着那几人离去的背影,恶狠狠地啐口吐沫:“狗东西!大哥,下次叫了弟兄们,去他们府前闹!”
黄皮道:“老子看你是疯了!还有鲁三阳!阎翊安叫你们别弄出动静!”
几人骂骂咧咧了一路,踉跄着走回住处。
没完,这事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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