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逍在心中飞速的思索着,感觉似乎找到了关键所在,他向六度和尚深深一揖,说道:“今日得幸遇到禅师,解了我心中好大一个疑团,此事性命攸关,杨某无限感激,在下年少时轻狂无知,还望大师海涵!”
六度不知他解了什么谜团,也不多问,只还礼笑道:“如来说万法因缘生,法亦因缘灭,当初若没有杨施主,也成就不了如今的六度和尚,若和尚今日又能为施主解惑一二,那便是佛祖所说的缘法了。”
杨逍跟着念道:“万法因缘生,法亦因缘灭……”
六度点头道:“不错,法不孤起,仗境方生;道不虚行,遇缘则应。一切有为法,必得先有因缘条件,才得生成,若这因缘散了,法也就归于乌有,这便是佛家的缘起论。”
他忽然想起一事,问杨逍道:“那年我与施主在仙霞寺偶遇,施主身边似乎还有一位峨嵋弟子……”
杨逍含笑道:“那是内子,杨某的确与峨嵋有缘,有机会倒要带她来拜见师伯。”
六度却摇头道:“贫僧已不再是峨嵋中人,更不是孤鸿子,见面却是不必了,也请施主不必向人提起。当年我见你二人时,虽已放下之前的仇怨,却仍有正邪门户之见。直至这些年四处行走,领悟越来越深,又见明教诸多义举,这才明白将善恶是非局限在门派之别有多么狭隘。”
杨逍苦笑道:“大师明见,若令师妹也能如此想便好了。”
六度叹道:“我那师妹性子好强,因幼时一些际遇,更是偏拗固执,任谁都是说不通的,你们且不必理会。唉,我当日弃峨嵋而去,对她也有些愧疚,只盼她日后不要走火入魔才好……”
他摇摇头,又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谁也无法改变。杨施主,咱们今日一见,只怕也已缘尽。贫僧走遍中原山川,正打算西行,到关外异域游历一番,也不知何年再回中土,今日一别,未必再有相见一日,还望施主多多珍重。”说完便向杨逍行礼告辞。
杨逍亦合十作别,钦佩道:“大师志向高远,那杨某祝你一路修行顺利,得证阿罗汉果。”
六度微微点头,再不多言,转身绕过襄阳城,往西去了。杨逍却伫立在汉江边,一直看着那夕阳一点点落下江面。
夜间又下起了蒙蒙细雨,纪晓芙站在一处宅院前,门外有条细细的溪水与护城河相连,溪上跨着一座石桥。她没有撑伞,慢慢走上桥头,望着溪水淙淙而淌,水汽氤氲。等他,还是离开,她左右为难,一颗心仿佛被扯成两半。
殷六哥的血殷红刺目,贝师妹的话犹自响在耳边,可杨逍,他将自己委屈成一个年老嬷嬷,默默守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叫她如何舍得?舍不得,她攥紧了手指,难道就要为了自己的心安理得,再度把他抛下?何况,她逃得开吗,他终归还是会千方百计地跟着自己吧。
雨雾细细密密地浸润了发梢,又像丝网缠绕在她心头,“留在他身边吧,就算是日日背负着良心的谴责,你也是愿意留在他身边的,何必再欺骗自己呢!”一个声音在心底响起,她悚然而惊,是这样吗,她已然自私任性了一回,又何妨自私任性一辈子……
头顶忽然撑起一把竹伞,她身子一抖,却不敢回头,只轻声道:“你回来了?”
杨逍看着她纤弱的肩头,从身后将她揽入怀中,说道:“叫你久等了,抱歉。”
纪晓芙摇摇头,低声唤道:“杨逍,我……”她想说“我留下”,还是想说“我要走了”,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也不知该何去何从。
杨逍却道:“嘘,别说话,也别转身,让我这样抱着你一会儿……”于是她静静靠在他的怀中,暂时抛开那些纷扰的思虑,听着细雨沙沙落在竹伞上的轻响,心头竟稍稍安宁下来。
两人就这样依偎着站在桥上,过了许久,他缓缓开口:“晓芙,我知道你心中百般为难,我不勉强你,正好我要去证实一件很要紧的事情,需得暂时离开你身边。我们再给彼此一段时日,可你要听我的安排,看望父母后,带着不悔去江北舜耕山找个地方居住下来,我会命人暗中保护你们。六年,六年后,我便会来找你们,到时无论如何,你都要跟我走,我们从此在一起,再不分开。”
纪晓芙一震,不由问道:“六年……为何是六年?”
杨逍叹了口气道:“这其中缘由总有一日我会跟你说明,到时候也不知你会不会相信,只是眼下我必须去彻底弄清楚一件事情。晓芙,你我的缘分是命中注定,你就算有所愧疚,其实也不用靠着自苦来赎罪。我明白你虽为女子,心中却最重一个义字,这样固执的傻姑娘,偏偏让我如此喜欢……”他无奈地笑了笑,轻吻她湿润的发顶,“也罢,我给你六年时间,成全你的义,那便足够了,在那之后,你就是我的,完完全全属于我,再不欠任何人!”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又带着些不容置疑的霸道。纪晓芙戚然动容,暗想:“他如此用心,已是委曲求全,这样也很好,无论再如何自罚,我终归是报不了师傅的教养之恩,何必两头辜负。”
她闭了闭眼,终于说道:“好,我等着你,你也等着我。”
杨逍释然一笑,见她想回过身来,却连忙环紧了手臂不让她动:“别转身,我怕看到你,就舍不得离开了。”他将竹伞交到她手中,双臂紧紧地搂住她,仿佛要把她嵌进自己身体里,在她耳边喃喃唤了两声:“晓芙,晓芙……”
纪晓芙早已泪光泫然,忽然身后一空,她心中一慌,蓦然转身,却只见他一身白衫的背影颀长挺拔,正风一般飘然远离,耳边却轻轻传来一句:“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