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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子虞几乎是咬碎牙齿说出“碎尸万段”这四个字,话音虽落下,浑身却仍是抖着。
江棘一瞬间也被泪水模糊了眼睛。孙子虞有多恨这个女人,就有多爱自己。至于自己惨遭凌虐的那个局,究竟是不是孟凉歌布的,都已经不甚重要了。这件事,她与孙子虞终究都没人愿意再去提及。
江棘顿了顿道:“你当真想要将她碎尸万段?我……其实已经放下这些了。”
“我放不下!”
在江棘怀中的孙子虞几乎是怒吼着,双眼布满了红色的血丝,像极了一个嗜血的魔鬼,饶是见惯了魑魅魍魉和各路牛鬼蛇神的江棘,见到她这副模样都为之一震。
江棘愣了愣,才轻轻拍了拍孙子虞的肩膀,并去回抱她。她将自己的下巴垫在孙子虞肩上,柔声道:“好,我们去见她,你想把她怎样便怎样。”
仍身披锦缎,戴着翠玉珠瑶的姚珂被两个黑洞洞完全看不清面孔的“人”粗暴地推进了一间屋子。美人迟暮,却依旧身娇体软,几十年来高高在上的明太妃姚珂还从未被如此对待过,她踉跄地跌进了屋子,直接趴伏在一张方桌上。她抬起衣袖,发现月白色的袖子上立刻沾染了不知属于谁人的污血与毛发,她心中一惊,又是害怕又是震怒。
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来到了这阎罗之地。
她转过身,对着伫立在门口的两个黑色身影大吼:“你们是什么人,可知道本宫的身份么?!”
两个身影对她的震怒无动于衷,其中一个悠悠开口:“我们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大人物要见你。”
姚珂听到“大人物”三个字后,哼笑一声:“大人物?还从未有人在本宫面前妄称大人物!”
两只小鬼也觉得和这疯婆子斗嘴没意思,便“吱呀”一声阂上了门,不再去理会姚珂在里面疯了似的捶打门板和大声吼叫。
姚珂吼了一会似是累了,直到江棘和孙子虞走进来的时候,她才抬了抬眼皮,看见两个曼妙的女子走近自己。
“她竟保养的还不错。”
姚珂听见其中一个声音说。
“可她心是黑的,”另外一个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
“答应我,不要动气,”那个声音安抚到。
“嗯。棘儿,你说做人苦些,还是做鬼苦些?”
江棘有些怔愣,这个问题确实难以回答。她回想她短暂的人生,实在无法把“做人好些”这样的回答说出口。她想了想,道:“让她不人不鬼的,你可觉得有趣?”
孙子虞沉默,似乎在思考怎么才算不人不鬼。这个时候,黑暗的角落里飘出来一个孙子虞十分熟悉的声音,那声音一如前世高傲又轻蔑:“你们便是那大人物了?可知道本宫是谁?”
那个声音的主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走近了孙子虞和江棘,而这二人对姚珂的自说自话毫不理会,甚至觉得她装腔作势的威严有那么些好笑。她俩不急着说话,只是对上了姚珂的目光,似乎在等待姚珂将她俩识出。
许是孙子虞上辈子的死法太过惊世骇俗,姚珂看清她的面孔之后,惊呼一声,连连退后,指着她声音颤抖:“你是那个弑君的妖女!你,你,不是死了么?!不可能,不可能,我早就命人把你尸身拿去喂狗了……不可能,你是谁?!一定是本宫在做梦……”
孙子虞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姚珂,光是被这目光盯着姚珂都感觉自己无法呼吸,嘴里胡乱地重复着“本宫一定是在做梦”。
江棘这时候点亮一只红烛,然后道:“明太妃,可记得我是谁么?”
姚珂回过神,去看烛光下的江棘。
这又是谁?为何会与孟凉歌在一起?
江棘见到她眼神迷茫,冷笑一声:“明太妃果然贵人多忘事。惨死在你手里的人命太多了罢,竟不记得我了。怪只怪我死得太早了。”
时至今日,江棘都不清楚当年自己何故遭此凌虐,她只记得那时姚珂和狗皇帝都在场。她这几句话说得平平淡淡,但每一句都在刺痛着孙子虞。前尘往事她根本就不敢回忆。
姚珂定睛看着江棘,又看了看在她身边的孟凉歌,多年前的一件往事突然就窜进了她的脑海里。
“你是……与孟氏私通的那个婢子。可……你不是死了么?”
姚珂怎么知道自己与孟凉歌的关系?!江棘心中震惊,她侧目看了看孙子虞,孙子虞似乎并没有要和她解释的意思。
“……看来是老天在惩罚我,让两个死人在我梦里审判我……”姚珂缓缓开口:“你这婢子真是色胆包天,皇帝的女人也敢碰……所以你死得其所啊。”姚珂苦笑两声,又道:“只怪本宫当时有些心慈手软了,只寻了些臭男人来怜惜你——”
“你闭嘴!”孙子虞不知从那儿抽出自己的长剑,直指姚珂的喉咙。
江棘听着姚珂那些话、那些所谓的前世的真相,早就开始神情恍惚。从前她对孟凉歌所有的记恨,甚至这些转移到孙子虞身上的记恨,竟是他人种下的因果。那场残忍的、赏
', ' ')('给狗皇帝的戏,是眼前这个风韵犹存、一生享尽了人间荣华富贵的女人一手主导的,不是她的凉歌。江棘想到这些,想到自己对孙子虞所做的一切,又想到孟凉歌曾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只觉得气血上涌,眼前发黑,将要向后跌去的时候听到“哐啷”一声长剑被丢在地上的声音,然后自己便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了。
“子虞……”
江棘在孙子虞的怀里留下了眼泪。
孙子虞心痛到无以复加,若不是姚珂早就死了,她真恨不得一剑刺穿了她。这些残忍的回忆怎么可以被姚珂如此轻描淡写地讲出,姚珂怎么还可以继续伤害她爱的江棘。
“你别哭,”孙子虞抹掉了江棘的眼泪。
“子虞你是不是恨透我了……你明明,你明明……”
你明明是爱我的,可我都做了些什么?
江棘的眼泪止不住般地立刻浸湿了她自己的半边脸颊和孙子虞的掌心,孙子虞仍是给她抹着泪:“你再说这些傻话,信不信我永远让你寻我不到?”
江棘的哭声变得愈发悲痛,她恨自己曾卑劣地带给孙子虞那么多痛苦,她恨自己为什么不肯相信孟凉歌。她捉住孙子虞的衣领,想要躲进她的怀里,努力将那一声声毫无用处的哭声憋在自己嗓子眼里,她哪有什么在这哭泣的理由,始作俑者从来都是她自己。
孙子虞一下下耐心地安抚着在她怀里不住颤抖的江棘,她的江棘一定需要很久才能消化这些。她低头又吻了吻她的额头,那人接到这个吻之后好像真的抖得不那么厉害了。没事,她会永远陪着她,无论是人是鬼。
两个紧紧相拥的人好像这会完全忘记了姚珂,而姚珂被这突然变化的气氛和眼前缠绵的两人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她盯着被丢在地上的那把剑,那剑仍放着令人胆战的寒光,她又想起这剑锋刚刚还直指自己的喉咙,不知所措之余又染上了一层恐惧。是梦吗?那怎么自己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
怀里的人渐渐平复了情绪,也止住了泪水,孙子虞瞟了一眼在一旁动也不敢动的姚珂,对江棘说:“棘儿,怎么才能把她变得不人不鬼?”
江棘被孙子虞搀扶着慢慢站起身,再抬眼去看姚珂的时候已经回到肃杀的鬼神之姿了。
强行改写人的命运,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都是禁忌。可她愿意为孙子虞去担这个禁忌。
既然孙子虞那么恨她。
她冲着她的爱人霁月清风般地笑了下,然后道:“简单,割去四肢,毁掉五识,断了她的轮回之路,打入万劫不复之地,让那些嗜血的魑魅魍魉去玩弄她吧。”
孙子虞也笑了下,一手拾起了地上的长剑,一手拉过了江棘的手放在剑柄上,两人一起执剑,道:“那我们一起。”
黑暗的小屋内点点烛光被清冷的剑气划破,两人的衣袂也随着强大的剑气起起落落。姚珂终于在剧痛与自己的惨叫声中意识到,这不是故人入梦,而是故人寻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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