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问,可真是问到了顾熙言的心坎上。
这些日子,顾熙言和萧让耳鬓厮磨,说她一点没生出爱慕之情……那真真是不可能的。
然而,前世今生,顾熙言也算走了两遭。究竟记忆里那个冷血无情的萧让是“真”,还是眼前这个呵护疼爱她的萧让是“真”?
无数次午夜梦回的时候,梦境里面,高大英俊的男人正温声叫她“夫人”,可一转眼,便变成了满面怒气的模样,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冷声叫侍卫将她关在柴房,没有命令不得离开半步——每每都叫她惊起一身冷汗。
顾熙言活了两世,从来没有觉得如此迷茫过。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渐渐在萧让身上倾注了真心。可是现在,她分不清这一世的萧让是真心还是假意,亦分不清前世和今生。
……
顾熙言前思后想,斟酌了半天,才开口道,“敢问方丈一言——何为真,何为假,何为镜花水月?何为前世今生?”
法觉方丈闻言,长长的白眉颤了两颤,缓缓睁开双眼,叹了句:“阿弥陀佛——”
“心本无生因境有,烦恼自中求。心随万境转,转处实能幽。随流认得性,无喜复无忧。”
“所谓镜花水月,转瞬成空……贫僧只劝施主一句——真相是假,当下才是真。”
顾熙言闻言一惊,心中顿时百感交集。
所谓“真相是假,当下才是真”,一直以来,她太过于沉溺于执念,难道是她错了吗?
兜兜转转,被束缚在上一世的记忆里而不能解脱的,始终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罢了。
既然这一世,萧让真心对她,她便与他做一对恩爱夫妻又何妨?
顾熙言兀自平复了好久,方才双手合十,在蒲团上行了个大礼,“妾身多谢方丈指点迷津。”
……
方丈禅房的偏门外,一位身穿白衣锦袍的男子长身玉立,刚抬了手准备敲门,似是听见了屋中一僧一客的对话,竟是愣在了当场。
一位小沙弥从此经过,双手合十道,“韩施主,您的帖子已经递到方丈这里十多天了,今日方丈好不容易点了头,此时您又为何立于门前而不入?”
那白衣男子扬唇一笑,端的是玉树临风,温润如玉,“既然心中谜题解开了,入和不入,见和不见,又有什么区别?”
那小沙弥凝神思索了会儿,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
平阳侯府,凝园,
去隐翠峰之前的许多日以来,顾熙言都因着上一世的经历对萧让心怀芥蒂,心情郁郁又难以言喻。如今得了法觉方丈的开解,心中霎时顿悟,方觉心朗气清。
观了一路下山的景致,回到平阳侯府之中,顾熙言用了晚膳,被丫鬟服侍着沐浴梳洗过,披着一袭刚烘干的长发,懒懒倚在床头,望着朝床榻走来的高大男人,方察觉到,萧让自打从山上回来,便眉心紧皱,神色颇有些晦暗不明。
“夫君为何眉头不展?难不成,是梦参师太没有开解好侯爷?”顾熙言直起身子,脸上满是关怀。她伸手想抚平男人紧皱的眉心,不料如玉的小手儿却被男人一把握在大掌之中。
萧让俯视着床榻上的美人儿,狭长的眼眸里神色黯黯。
他的母亲,身在孤山寒寺,明明身在人世,却已名号俱废,查无此人。
他的嫡妻,和他成亲多日,却不曾有机会亲自跪拜,叫一声“婆母”。
修长的手指轻抚上美人儿如玉的脸颊,萧让俯身,薄唇印下一个又一个细密的亲吻。
顾熙言心中一动,伸出两只玉臂揽上了男人的脖颈。
萧让似是被顾熙言前所未有的主动惊到了,心头又惊又喜,当即一个翻身,便把顾熙言抵在床榻里头。
萧让本就人高马大的,这么一压下来,顾熙言简直是动弹不得,正想伸手去推男人健壮的胸膛,又想起来他手臂上的伤势,只好拿一双美目瞪着眼前的俊朗男人。
萧让自动忽略美人儿的眼神,俯身一下一下啄着红唇。
任萧让这般胡闹了许久,顾熙言已是意识迷离,美目半睁,勉强找回理智,媚着嗓子劝道:“侯爷的身子,还有伤呐……”
……
翌日清晨,顾熙言是被生生萧让闹醒的。
昨晚,萧让拉着她柔弱无骨的小手,折腾了半天,把顾熙言直弄得羞愤欲死。今早一起,男人又按着她怎么亲也亲不够。
等到萧让洗漱好了坐到了餐桌前,顾熙言仍是羞的没法见人,只说身子不适,要再躺一会儿。
虽说萧让是奉成安帝的圣旨赋闲在家,可是并不代表他手下的一众人等也不用办公。光是演武堂里头,就有一堆连日堆积的军务摞着等着他处理。一应下属更是见缝插针地往平阳侯府递了无数次帖子,先是问萧让的伤势如何,接着又问递上来的某某信函侯爷是否亲阅了,能否给个指示之类的话。这几日,流云带萧让挡下了一应不慎重要的公函,光是剩下的重要的不能再重要的,就有
故而萧让用完了早膳,便去了演武堂议事。顾熙言听见木门开合的声音,才磨磨蹭蹭着起床洗漱了,带着几个丫鬟婆子从内室里打帘子出来。
此时,外间锦榻上的黄花梨木小方桌上的饭菜都已经凉了大半,红翡只好吩咐拿去小厨房重新热一遍。
王妈妈见了顾熙言模样,没好气道,“姑娘都已经是妇人了,总是这么害羞,可怎么是好!”
顾熙言红着脸不说话,只一勺一勺地用着冰糖红梨汤。
主仆之间正说着话儿,那厢桂妈妈打帘子进来,说是萧让的补汤炖好了。
顾熙言闻言道,“妈妈直接送到演武堂就是,自有丫鬟婆子服侍侯爷用了。”
桂妈妈听了这话,看了看顾熙言,又看了看王妈妈,真真是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王妈妈见状,伸手从桂妈妈手里接过了托盘,低声解释道,“主母羞赧。”
那桂妈妈出身深宫,这段日子又知道萧让是个索求无度的,当即便明白了,行了个礼便退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