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那脚步声又折返回来,在她跟前时豁然而止。
视线里泪水朦胧,却看见一只宽阔的手掌正缓缓在她眼前摊开。
那山一样的巨人就蹲在她对面,伤痕累累的手上放着两颗晶莹剔透的山楂糖,红润鲜艳,散发出淡淡的果香。
温小慧怔了怔,双目一眨,豆大的泪水滴在了他指尖的伤口处,顺着掌纹滑落在地。
这一刻,好像山林都一同沉静了。
她扬起巴掌大的小脸,夜色之下,山鬼的眉眼依然模糊,又似乎和方才一样,带着温暖的笑意。
晚风将明月从漆黑里带出来,月光洒下,把他的脸勾勒出一个冰冷又柔软的轮廓,沉静俊朗的眉眼里透着安稳与平和。
青灰色的华光、青灰色的衣衫,仿佛与四周的山水融为一体。
就像是,传说中古老而神秘的山神。
闻芊一大早醒来就听到给她打热水的小菱歌提起今晨郊外发生的怪事。
说是临近山神庙的地方发现了一具男子的尸首,死相可怖,像是山鬼所为,又有过路人声称昨晚林中异动连连,便更加坐实了这个猜想。
彼时她妆才上了一半,顾不得细细斟酌,捞起斗篷往肩上一披,拔腿朝外跑。
城郊槐树林前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最里边的是府衙的官差,大概因为谭复把事儿闹得大,连知府和锦衣卫也出动了,杨晋亦在其中,不过他倒不是来办案的,只是带人意思意思走个过场。
地上侧躺着一具男尸,背对人群看不清脸。
闻芊从密不透风的包围圈里奋力挤了进去,待要靠近现场时却被两个捕快以朴刀拦住。
“干什么干什么!往后退,别打搅大人查案!”
她扒着对方的胳膊咬咬牙,正巧望见不远处那个抱着刀长身而立的人,当即唤道:“杨晋!”
杨晋原在出神,闻言微怔了下,一回头发现是她,只朝捕快颔首示意:“让她进来。”
面前的刀被撤走,闻芊向那人瞥了一眼,疾奔到尸体前——其实还未瞧清面容她就已然放了心。
男子身材矮小,头发枯黄,寻常下九流的打扮,想必是城里的百姓,绕到正脸去看——模样很是感人。
她松了口气。
仵作验完了尸,起身对掩着口鼻皱眉不已的知府回禀道:“大人,从现场的情况来看,大约是在此处滑了一跤,跌到大石上一头撞死的。”
周遭一片狼藉,箭矢散乱,拔起的大树横斜在地,怎么看都不像是此人自发自愿地往石头上献身。
人群中即刻有人嚷道:“肯定是山鬼干的!”
很多时候,人和动物亦有相似之处,一件事但凡有起头的,接下来便是此起彼伏的附和。
七嘴八舌地愤慨了一通,恰好温家的媳妇又说昨日孩子丢了,哭哭啼啼地诉苦,瞬间矛头便都指向了住在槐树林里的鬼。
群情激奋。
“这不是鬼,就是个身形大一些的野人罢了!咱们抄家伙进林子,这么多人,不怕杀不了他!”
“说的是!抄家伙!”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都经不得煽动,嚷嚷着要替天行道,倒是把官府晾在了一旁。
闻芊暗暗抿唇,抖了抖袖摆站起来,“人是不是山鬼的杀的还说不准呢,倘若是某些别有用心的想栽赃嫁祸呢?”她两手抱胸,“再者说,林子里险象环生,你们就这么去了,不怕给这具尸体陪葬?”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点头似觉有理,眼看着平息下去,还没等她缓口气,不知哪儿来个好事者想出一条妙计:“既然进不去,不妨用火攻!”
“哪怕烧不死他,熏也熏死了。”
“好主意。”一干人等不住称赞。
闻芊终是从容不下去了,放纵这群人真是什么事也能做得出来,她脱口而出:
“放火烧山,也不怕天打雷劈吗?!”
“这山里的一草一木长了多少年才长成现在这样子,你们倒好,一把火烧了干净,就为了个素未蒙面,道听途说的怪物?那鬼这么多年,碍着你们哪儿了?短你们吃喝了,还是杀你们全家了!?”
她言语间显然有些失了理智,杨晋不由得放开抱刀的手,转过身来,准备随时上前。
一帮正以当头的老百姓被她这顿莫名的训斥给搅得一头雾水,不满之心渐生。
“他残杀城中良民,偷拐幼童小孩,还不算作恶吗!”
“就是!”
有人质问道:“你又是什么缘由,处处帮着山鬼说话,这事儿难不成也有你一份?”
“该不会,那人是你杀的吧?”更多的人指向她。
闻芊冷冷道:“你们是疯狗吗?逮谁就咬?”
“那你倒是说说,这人是谁杀的,小孩儿是谁绑走的,这件事,谁给咱们一个交代!”
她张了张口,似乎欲言又止,身后却忽然有人接话。
“我给你交代。”
作者有话要说:[路人甲:qaq我只想要一个胶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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