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岔路口,把被抓的姑娘小姐们交给了下属,看了一圈没发现杨晋和闻芊, 施百川遂问道:“我哥呢?”
几个锦衣卫整齐划一地摇头,都说没瞧见。
“杨大人还未回来。”
连他这个后到的都救出了杨凝, 以杨晋的身手没理由还在苦战, 怕就怕他消息闭塞,不知人已经脱离危险,故而越行越深。
施百川咬咬牙, 终究不放心,把刀上的血迹草草一擦,向另外一处洞口走,“我去看看。”
杨凝刚安顿好符敏几人, 闻言起身,“等等,我随你一起。”
另一端。
闻芊和杨晋正在密道中摸索着前行。
沿途再没有不长眼的教众敢上来叫板,他们这一路便走得甚是清静, 来时狭窄的甬道此刻倒显得空旷起来,甚至还能听到足下脚步声的回音。
石壁两端每隔几丈就有火把和油灯挂在高处,幽微的光在周围闪闪烁烁。
杨晋已经不需要她搀扶了,将染满血的衣衫换下,只随地捡了件稍稍干净的外袍披着。
闻芊的袖摆上沾了他的血,垂眸看过去的时候,他悄悄起了一丝异样的情愫。
杨晋抿住唇,长袍掩盖下的手迟疑地缓缓伸出,在碰到闻芊指尖的刹那,她却无比自然地握了上来。
思绪短暂空白之后,杨晋摊开五指从她指缝间穿过,旋即紧紧的扣着。
面上好似谁都不露声色,闻芊抚着凹凸不平的石壁,忽然转过眼问他:“照你这么说,那个殷方新越狱潜逃,这回抓我,是冲着你来的?”
杨晋颔首嗯了一声。
她笑道:“听上去你还是个不一般的小弟啊?时隔这么多年,人家都对你念念不忘的。”
他却摇摇头,涩然轻叹:“那时候,我与方新算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知己,知道我背叛他,恨五年也不奇怪。”
闻芊牵着他的手慢慢走着,“怎么个‘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不是被他蛊惑才入教的么?”
“不算是蛊惑。”杨晋垂目解释,“我和他相交,除了因为他认可我以外,更多的是‘同病相怜’。”
他忽然深吸了口气,“我可能没告诉你,在被我爷爷带走之前,我的武功、身手,其实并不好。”
闻芊听到此处,颇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在她的印象中,杨晋一直是个武学高手般的存在。
他在阴暗空寂的密道里对她娓娓道来,“从我有记忆起,大哥就像块形影不离的牌子,一直压在我头顶。
“一开始,我没想过要学武。我学四书五经,学写字、学作画、学音律,什么都学,可什么都学不好,我是真的没有天赋。
“虽然白天被大人们嫌弃,拿大哥作比较的时候,我表面上很不屑一顾,但夜里回了房,我悄悄用过功,他们说我成日里不务正业——其实不全对,我只是在这方面不擅长。”
当年幼的少年发现自己苦苦背了一夜的书,自己的大哥看一遍就记住了,那种巨大的落差实在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闻芊接了话:“所以你选择了习武?”
他点点头,“大哥喜静不喜动,就算学骑射也只是强身健体,偶尔为之,而我自小爱玩,活泼好动,便以为自己或许走武学一道会有出路。
“因此,我开始不顾一切地练功,掌法、剑法、枪法……学了四五种,找了许多的师父,我想我总能考上武状元,届时再像祖父那样,征战沙场,扬名立万。”
知道他这么说,应该会有一个转折的契机,闻芊轻声问了句:“后来呢?”
杨晋紧了紧握着她的那只手,“后来有一天,大哥带着下人来给我送午膳。当时一个师父正教了我一套新剑法,路数复杂很难记,我在旁边练了大半日,总是不得要领。
“突然,大哥叫住了我,从我手里接过剑,试着纠正了我一下。他把剑法完完整整,一套挥了出来——尽管力气不大。”
“他只看了一遍。”杨晋轻叹了口气,“我就知道,原来大哥不是不会,他只是自己不想学,只要他想,就没有学不会的。”
闻芊若有所思的明白过来。
——杨晋的心态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崩的。
“方新和我的遭遇相同,他家中有个大他几岁的哥哥,两个人在太医院共事。
“每次沐休会约我出来喝酒,总是谈着谈着人就醉了……”
杨晋默了一阵,才道:“记得跟着祖父闭关时,他曾经对我说过,这世上有一种人,生来就是天之骄子,能寻到他自己的天赋,并且在自己所坚定的路上一直走下去。”
他言罢,转头来看向闻芊,目光里有说不出的温和,“我第一眼见你时便明白,闻芊,你就是这样的人。”
活得恣意,潇洒,备受瞩目,好像永远不会迷茫……很耀眼。
一瞬间仿佛回到了数月前在广陵城郊,瞧见她站在树上起舞时的样子。
他目光太温柔了,以至于闻芊不自觉地站住了脚,半晌歪头笑道:“会唱个曲儿跳个舞而已,这就天之骄子了?依我看,还不如你当个打手管用。怎么,情人眼里出西施啊?”
杨晋迎上她的视线,也不避讳的承认道:“是啊。”
从前,他不是没想过未来发妻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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