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芊在暖阳里赖了半个时辰的床也没人叫她, 翻来覆去有些寂寞,最后还是自己慢腾腾地起来了,坐到妆奁前梳头。
约摸是听见声响, 伺候的丫环端着铜盆试探性地推开门,甫一抬眼她就怔了下。
闻芊青丝散在肩头后背, 神态迷离, 两颊呈现淡淡的红色,不深不浅恰到好处,顾盼之间满是风情, 看得那小丫环也跟着春心萌动。
“闻姑娘今天好漂亮啊!”
“哦,是么?”她凑在镜前,倒没瞧出有哪里和平时不同。
“是呀,皮肤特别好呢。”后者把铜盆放下, 笑着上来替她化开胭脂。
妆才上了一半,闻芊像是想起什么,偏头瞧了眼滴漏——居然已经快正午了,“你们家二少爷呢?”
“今天不是沐休, 二公子自然去北镇抚司了呀,姑娘怎么忘了?”小丫头不知情,答得自自然然的。
完全没料到他还有心思敬业干活儿。
闻芊嘴角轻抽,暗想,这人的精力还真是旺盛……
离午饭还有一阵,她换了衣裳往花厅走。
杨夫人这会儿正坐在花园的藤椅里晒太阳,怀里抱着只白得发亮的猫,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
闻芊刚刚靠近,那猫的耳朵便“蹭”的立起,望着她“咪”了声,跳下藤椅跑过来。
杨夫人听到动静闻声看去,眉毛忽然扬了扬,上下打量:“你今天用什么新脂粉了?”
“没啊,怎么这么问?”
“……是么,我总觉着你今儿好像不太一样了。”
“娘。”闻芊把脚下绕来绕去的猫抱起放回她怀中,撒娇似的搂住她胳膊,“今天早点吃饭好不好,我想出去一趟。”
锦衣卫衙门在西江米巷的对面,和都督府比邻而居,两座巍峨肃杀的建筑高耸而立,大白天里依旧散发出令人生畏的杀气,是个路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
官阶混到杨晋这个位置,刺探情报、听人墙角已经不是他的职责范围,若没什么要案,每日的工作其实并不多。
杨晋坐在桌前翻卷宗,全是上年后半年到今年年初的案子。
这段时间好像是多事之秋,上面的性子越来越偏激,以往盛极一时的朝臣纷纷落马。
离得最近,影响最大的一桩就是都督府统帅游勇被斩一案。
游将军算是承明皇帝手下的老臣,数年前随他“清君侧”一路杀上南京,可谓是立下汗马功劳,地位与“三大臣”不相上下。
年末时,由于宁王谋反牵扯甚多,朝中有些矫枉过正,但凡半点风吹草动都会被抓进诏狱严刑逼供。
承明皇帝素来说一不二,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半个,游将军因为看不过眼,曾私下指责他滥杀无辜。
这的确是老虎嘴上拔毛——作大死,游勇毫无悬念被判了抄家斩首,老臣忠言逆耳落得这个下场,朝中自有忿忿不平者上书求情,然后无一例外,被打包一块儿发配革职。
事情到此都没什么特别,不过值得注意的是,从此案起,那个“青玄道长”便出现在了卷宗当中。
承明皇帝好像挺信赖他,每每做决定前,便会让他算一卦,看此人究竟可杀不可杀。
这不知哪儿来的道士似乎很会揣摩圣心,听说算得极准,非常受皇帝器重。
杨晋查了查之后进诏狱的大臣名单,随即敏锐地发现了其中的共通之处。
难怪父亲会让他谨言慎行,原来并非只是为了躲避风声那么简单。
曹开阳,或是藏在暗处的某个人,这次是冲着一干老功臣来的。
不过,目的是什么呢?
午时正值换班休息的时间,天气好得过分,把纸张照得微微发热,杨晋被晃得目眩神迷,他合上书册,闭眼捏了捏鼻梁,继而迎着春光走出去。
衙门内院里,忙活了一上午的锦衣卫们在扎堆闲聊,赵青和宋棠两个谈起昨日乐坊与琅嬛阁的艳遇,各自回味不已。
“老杨!”
赵青招呼他过来。
旁边几人倒也不拘束,笑着叫了声杨大人。
“正说你呢,你就来了。”
杨晋笑道:“说我什么?”
“说你昨天走得太早,没能一饱眼福。”赵青满脸遗憾地望着他,“你是不知道,后来登台的柳姑娘,身段那叫一个好,腰扭得比蛇还厉害。人家眼界高着呢,可不轻易露脸。”
“让你那么着急,亏大了吧。”说完把手上把玩的一枚铜钱朝他弹过来。
杨晋顺手接住,似想到了什么,垂眸摩挲着铜板含笑道:“亏倒是没亏……”
“诶,兄弟对你好吧,改明儿老赵随驾回来,知道你升职的事儿铁定要你还席请酒的。”
他此刻心情不错,闻言不在意地笑笑:“那就请吧。”
一听又有酒喝,其他几人当即抚掌咋呼,“我们可记住了,到时候别耍赖啊——”
“知道,不会。”
“得去最好的酒楼!喝个一醉方休。”
“行。”
难得杨晋这么好说话,一群人乐呵了半天,便开始讨论起中午的饭要上哪儿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