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贺秋雁在一起,正在吃饭。”
“是吗?等你们吃完,我过去接你。”
“不用了,她晚上找我有事,我要到她那边去。”
程少臣停顿了几秒钟,以试探的口气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她连演戏都演不过他。好吧,她认输,不再陪着他兜圈子浪费时间了。安若压低了声音道:“程少臣,你怎么还没玩够啊?按照通关游戏规则,拿下一个目标后,就应该立即去寻找下一个,不要在原地打转浪费时间,明白不?”
他竟然很镇定,“你这话太深奥了,我听不懂。”
“我是说,你在我身上使诡计,玩阴谋,是不是太瞧得起我了?不觉得很浪费你宝贵的时间吗?”沈安若暗暗地咬牙。
程少臣在电话那头笑了,“你想了一天才反应过来啊?昨天夜里我就很老实地承认了,你还记得不?”他的笑声太暧昧,而凭她对他的足够了解,知道他那笑里明明还藏了另一句话——既然你昨夜都默许了我的阴谋,为何现在又要秋后算账?
即使隔着手机,沈安若也又羞又窘,昨夜他承认阴谋论的那个时候,她怎么可能去推开他,她耳朵都发起热来。
“你跟酒店服务生串通一气的事我不计较,但是你连那么小的孩子都要利用,深更半夜也不让他睡觉,把他带离母亲身边,你真够无耻的。”安若开门见山,直指要害。
程少臣果然顿了顿,“天,你的消息可真够快的,我以为总该过上几天你才会发现。”
他那副以无耻为荣的腔调可真是让她火冒三丈了,要努力克制才能保持冷静的语气道:“你很得意啊你,用勾引未成年少女的手段来对付我这等明日黄花,堂堂的优秀青年企业家程先生你,不觉得有损你的高贵身份跟品位?”最令人恼火的是,这么烂的手段,她竟然也会中招。
“沈安若,你比未成年少女更有魅力,你千万别自贬身价。”程少臣很明显又被她娱乐到了,“不过关于Tommy只是个巧合,你不要给我乱栽赃。我本想去帮你的忙,恰好遇见熟识的小朋友,他又吵着要找爸爸。这么一举两得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傻到要跟自己的好运过不去呢?”
“你的信用早破产了,我不相信你。”
“你不信我也改变不了事实。我们不要在电话里吵,你在哪儿?我过去接你。我当面向你赔罪好不好?”
“你去死吧。”沈安若说完最后一个字,立即将通话切断。
她回去继续啃那个烤老了的牛排,贺秋雁在对面毫无掩饰地观察她,最后下了结论:“刚才又有人招惹你了。”用的肯定句。
“哪有的事?你是大仙啊。”
“沈安若,我们认识快一辈子了吧?你什么情绪瞒得住我?”
沈安若放弃牛排,又去装沙拉。一层一层又一层,技术活,堆得老高,站在她旁边的小姑娘瞠目结舌,直要向她讨教。
贺秋雁擅长自己找话题,八卦、时政、典故,随意穿插,只要不打断她,并且适时地回应一句,她就可以即兴发表精彩的演讲。终于她也无话可讲了,看着兴致缺乏的沈安若,“上周我见到你前夫了。”
沈安若抬头看她。
“哎,我可没找他碴。事实上,他还帮了我挺大一个忙。”
“哦。”
“我们去安凯工业园拍照,我还是第一回见他那副样子,穿着工装,戴着安全帽在工地上做安检。以前见多了他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突然就被他那新形象给震撼了下,你那前夫还真是什么造型都挺有型啊,可惜拒绝入镜,不然我们这期杂志销量会提高不少。”
“我们好不容易见回面,你少提煞风景的名字成不?我今晚到你那儿去睡,没问题吧?”
“当然好,我最近睡得不安稳,正想找人陪。咦,以前我骂程少臣,你哪次不替他说话来着?一再地强调离婚的祸首在于你,他是多么的无辜。今儿你这态度转得很奇怪啊。”
“你不是从来都不待见他,怎么今儿也这么怪啊?”
“因为我突然很惭愧地发现,原来一直对他都挺有偏见的,这人其实不错,不会眼高于顶,也不张扬。回头想想你们结婚那天我们几个那是往死里折腾他啊,他都一点脾气没有。对了,那天中午敬爱的程董还请我们去吃了顿大餐,我那女同事现在一提起他来还两眼冒红心。说起来,完全沾了你的光。”
“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不提他成吗?”
贺秋雁细细地看了她几眼,笑了,“哦,原来那个不识趣的骚扰者真是他啊。”
沈安若懊恼地瞪了她一眼,结果她笑得更厉害了,笑了半天才说:“安若,说真的,我一直觉得,如果一个男人肯那么耐心地对待其实非常不待见自己的你的朋友,那么肯定是因为他非常的尊重你。反正你晃来晃去也没找到更好的……”
安若阴阳怪气地打断她的话:“这位贺女士,你为了一顿饭和一个忙,就打算把我卖了啊?咱俩认识快一辈子了吧,我今天好像也帮了你一个忙,然后也正在请你吃饭是不?”
“亲爱的,别恼别恼,我们换话题,换话题。”贺秋雁看风使舵,不过刚正经了几分钟又开始自顾自地笑,“安若,我真是喜欢看你生气的样子,简直跟海市蜃楼一样罕见啊。”
沈安若第N+1次地确认自己遇人不淑,无论朋友,还是前夫。
晚上她到贺秋雁家去睡,前阵子贺秋雁病了,她在她家住了几天陪她,连睡衣和内衣都在那边放了两套。其实她是害怕程少臣去家里找她,虽然她直觉那只有十分之一的可能性。他没再打电话,大概耐性已经被她磨光了。多好,这世界总算安静了。
她们俩无聊得很,吃着零食,抱着靠垫坐在地上看电视。贺秋雁边把频道换来换去边抱怨:“为什么频道越多,我就越没节目可看?我们看碟吧,我最近买了好多。”她抱出一大摞连包装都没拆的碟,沈安若翻了翻,禁不住笑,“呀,限制级,每一张都是。你这趣味可真够恶的,全是完整版?”
“不是完整版谁要看?还说我,你不看你怎么知道它们恶趣味?你就给我装纯吧你。看哪一张?”
正说着,沈安若的手机又响了。她在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句,假装没看见贺秋雁揶揄的笑,到阳台上接电话去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让我清静点行吗?”
“我们谈谈吧。”
“你想倾诉请找心理医生或者神父。”
“沈安若,你怎么年纪越大越像小孩子?好吧,是我错了,请你不要生气了。你不觉得我们应该很认真地谈一谈昨晚的事情?”
她嘁了一声,存心让他听到,“程少臣,你不要这么搞笑好不好?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吧?我们都是成年人吧?不过是你情我愿事后再一拍两散的小事情而已,拜托你快忘掉吧。”
“我很认真地跟你说话,你态度能不能诚恳点?”
“嗯,你的态度可是足够诚恳的,竟然还留卡给我。你大方过头了,程先生。”
“你不要借题发挥。”他的声音有了一丁点的恼意。
“程少臣,你预期目标已经实现了,你应该在新的起点上开始新的游戏了。看在我们交情不浅的分上,拜托你无视我好不好?”好吧,她真的很开心他终于发脾气了,虽然只有一点点。
“我有话要跟你说,你出来。”
“我跟你无话可谈。”
这种对话真的无聊又伤神,实在是浪费生命,再撑一分钟她就要现出颓势了。其实根本没用上一分钟,程少臣下一句话就恢复了他最悠哉、最镇定、最从容的语气,“沈安若,我大概明白了一些。你昨天其实也在利用我对不对?结果发现事情不完全如你所料,所以现在有些恼羞成怒,想要过河拆桥。”
这个浑蛋实在是气死她了,偏偏他说的话又正好戳中了她的心事。沈安若气急败坏地对着手机磨牙,“对,就是你说的那样。成人游戏,各取所需,现在你拼命纠缠我到底想干吗?你既非未成年,又不是第一次,难道你还想让我为你负责?”她断线时特别惋惜他给她打的不是固定电话,不然她至少可以使劲摔给他听以泄愤。
沈安若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想等气顺一点再进去,免得还要被贺秋雁这个有退化成程少臣粉丝危险的死女人嘲笑。她顺手把他的电话号码从她手机里删掉,转念一想,他名字才三个字,如果删掉的话,再打来时就是十一位数字了,她本来就对数字过敏,换成数字也是代表他,只会让她烦上加烦,于是又把他的号码重新输了进去,写上“猪小二”,一会儿又换成“大浑蛋”,但横看竖看都像在打情骂俏的样子,于是她恨恨地又改回了他的名字,但是灵机一动,生出坏念头,把他的来电号码专门设置了彩铃,用了陈奕迅的那首歌,《海誓山盟》,当然这是引进版的名字,其实港版里这首歌的名字叫作《一夜销魂》,他对各种事物都追求原版,当然一定会知道。
沈安若记得程少臣最讨厌别人电话里设彩铃,每次他拨完电话时把听筒离了耳朵很远,她就知道准又遇上让他烦的彩铃了,“就算到明天你会统统不承认,至少现在你叫我很虔诚。”当时这一句歌词令她怅惘了很久,如今却欢喜得很,太适合他了,等他一给自己拨电话就听到这首歌,肯定会烦死他,烦着烦着估计他就不会再打来了。
沈安若终于稍稍解了气,神色平静地回到客厅,但一见贺秋雁看她时那无比暧昧的神情,血压又瞬间升高。这贺秋雁平时虽然也爱招惹她,可从来不像现在这么碍眼,都是程少臣不好,作弄她不算,还离间她与好友的感情。
“你去了好久啊。都谈开了?有话就是应该好好说嘛。等你半天了,你到底想看哪张碟啊?”贺秋雁已经把所有碟都拆了包装,在桌上铺满,跟夜市上卖盗版碟的小贩似的。
沈安若恨恨地瞥了一眼桌子,吸一口气,再吸一口,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色·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