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3节</h1>
轰然而至地喝彩声吓了她一大跳,鸨母兴冲冲地赶过来:“好多爷一掷千金想要见姑娘一面呢。”
华韶长嘘了一口气。
后来鸨母还是食言将她的第一夜公开售卖,所幸遇到的是许优。没有碰她,反倒听她哭诉了一夜。许优也同她交心,坦白自己是为了不让人发现他对男子的癖好才高调逛青楼,也是生平第一次踏足烟花之地。
华韶这些年为了维持名声,同男子亲近都是点到为止,越得不到的越好,碍于许家的势力或情面又没人敢对她硬来。她的花魁之名是靠手段得来的,莺儿不需要,她站在那里就是如梦似幻的存在。她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只是没有料到来得这么快。
青荷的房门关了好几天了。
“见着青荷姑娘了吗?”华韶焦急地问打探回来的小菊。
“见着了,见着了。”小菊回话道:“姑娘说没有大碍,身子好些了就来找您聊天儿。只是不知什么风寒这样厉害,把青荷姑娘折腾得生生瘦了一大圈。”
“无碍就好。”华韶松了口气,抱着琵琶接着练习下月要在王府表演的曲目,咿咿呀呀,千回百转。
青荷最终还是没能熬过去。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外出晚归的华韶刚下车轿从后门正要回房歇息,撞见两个牛高马大的粗使仆役抬着一个麻袋路过。当时没有在意,第二天听鸨母向大家宣布青荷姑娘病重送去医馆休养了。华韶才明白过来,青荷没了。
姐妹之间缘深情浅的也无人再问。
只有慧姑娘像变了一个人,连同客人陪笑也是恹恹的,鸨母训了她好几次,客人当着众人面抬手给了她一巴掌:“一整天在大爷面前哭丧着个脸,家里死人啦?”
慧姑娘没有喊疼,只是无所顾忌地放声大哭。在楼上陪客的华韶听到动静赶过去解围,“公子消消气,我妹妹今天心情不好。”
客人见平日里用钱也买不来的华韶姑娘出面了,有些受宠若惊,“既然姑娘开口我也不好追究了,只是下月我府上要设宴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
华韶会意道:“韶儿愿为公子的宾客献舞一曲替吾妹赔罪。”
华韶应酬完去看慧姑娘。
“华韶姐姐。”
“嗯?”华韶替她擦抹消淤去肿的药膏。
“是因为我说了那些恶毒的话她才去的么?”慧姑娘两手攥成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皮肉里。“可是真的只是玩笑话。”
华韶放在药膏抱住因悲伤颤抖着的慧姑娘:“姐姐知道,你其实是最心疼她的人,只是不知该怎样和她好好说话而已。”
女子命贱,青楼里的尤其。有许多莫名其妙就消失的女子,鸨母总说养病去了,回故乡了,赎身远走了……
大家不说穿,但心里都明白人是没掉了。至于怎么没的,何时没的,与自己无关也不想去打听,身边的姑娘来了走了的都不奇怪。姑娘们紧守着自己的百宝箱,幻想着爱情,幻想着自由,苦苦忍受着不堪回首的每一天。
☆、妹妹
玉香院有个规矩。
只买未成年的小娘子亲自教养长大,别的楼里混的姑娘哪怕有些名气也绝不收,自家姑娘因为各种原因出去了又想回来的也不看什么往日情分。
进玉香院难。
鸨母二十六岁那年朝廷下令取缔官妓,适逢所在的青楼倒闭,鸨母凭借同青楼背后老板的亲密关系,用不算昂贵的价格耗尽自己小半辈子的积蓄把玉香院的前身美凤楼盘了下来。自己的产业没有躲在身后指点盘剥的财主,于是尝遍身为青楼女子酸甜苦辣的她待手下姑娘不薄,同姑娘们按收益分帐,虽然到姑娘手里的钱比重很小,好歹有个盼头,姑娘们为了多分些银两工作也更加卖力。分帐比例分三等,一等是院儿里的活招牌,一般一至三人;二等是有些名气的小角儿,十至二十人;三等则是资质平平但是支撑着院儿里大部分业务的姑娘们了,数量足有五十至一百上下。
有别处的姑娘冲着玉香院的名气和公道的分帐想脱了身前来投靠的,鸨母一率不要。挖别人家姑娘与同行结下梁子不值当,不是看着长大的丫头人品性情也没底,不易管教,无端端生出许多祸事,索性通通不要。贩子手里若有姿色出挑的小娘子玉香院也很舍得出价,不过会问明孩子的来处,怕无意间收留罪家之女惹了官司或买了被拐的官家小姐麻烦更大。人贩子为了持续合作会据实相告,鸨母为了不至于断了姑娘的源头即使知道有官家女眷被拐也保持沉默,一来一往间无数家良家女子成为唯一的受害者。
出玉香院更难。
姑娘们的赎身价需同鸨母商议决定,鸨母放人所报的价算不得离谱,却也是拿着帐本比照着姑娘们的收入定的。除非有财大气粗的土财主为红颜怒砸重金,她轻易不放人,尤其是有些名气的角儿,养大一个姑娘,再捧成角儿所耗费的不只是大量的时间和金钱,最主要的是具有一定的偶然性,别的青楼有财主和官场势力撑腰,她没有。
出了又进的姑娘就从未有过了。所以秋龄同鸨母谈及赎身一事时鸨母再三提醒:“玉香院的门出去容易,姑娘想再进可就难了。”
年轻的姑娘们过了几年富贵生活就忘了自己是因着什么被卖进来的,陪着恩客们踏青宴客游山玩水,眼里见多了富贵人家小姐夫人的日常,便以为全天下都是那样的日子。
年少哪知世事多艰。
当赎身的种子在心底生根发芽日趋壮大,秋龄觉得每日越发煎熬。应酬能推则推,实在推不掉的只好硬着头皮前去,内心里告诉自己,就快熬出头了,再忍忍。
林有财有几日未来了,好不容易见了秋龄,也没有再提起为她赎身的事儿。
秋龄坐到林有财怀里,手轻揪着他的胡须问道:“老爷前几日许给人家的事不作数了么?”
林有财捏着秋龄粉白的小脸道:“我怎不记得许过什么。”
秋龄从他怀里起身,丝帕甩了他一脸,嗔怪道:“才几日的工夫老爷就忘了?说过要赎人家安置在林府呢?”
林有财闻着丝帕沁人的馨香,一时情动拉过秋龄搂进怀里亲了一口道:“玩笑话哪作得真,我家可有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母夜叉,你水葱似的人儿进了林府还不知要被作践成什么样呢!”
“那你忍心人家在玉香院被别人欺侮?”秋龄凄然地流着泪道:“前儿个作陪被灌多了酒差点让人欺负了去。”
林有财轻轻拍着秋龄的背,心疼地说:“你若真想离开玉香院,银钱方面我可以帮衬帮衬,旁的有心无力呀。”
“能帮衬多少?”秋龄咬着手帕作可怜状。
林有财伸出五个手指,思忖了片刻又曲回了一个。
“四百两?”秋龄双眼放光惊声道。
林有财从兜里掏出两个拇指大的碎银,讪讪笑道:“四两。我夫人最近查帐查得严,以后怕连常看你也不能够了。”
秋龄一把推开林有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