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看!”赵月拍拍桌子,“半点用处都没有!带着辇车去,若是殿下受了伤就快些接回来!对了,不许让文氏她们知道。”免得她们打着侍疾的名头又来自己眼前晃。
宫人连忙跑了去,一会儿又回来了,身后却是空空荡荡:“殿下在太医院寻了些药,便去了观星台。”
“又去观星台!”赵月气得直站了起来。
小宫人吓得一缩脖子:“或许是仙师有恙……”
“仙师有恙该请御医,殿下又不是御医——”赵月说到这里,猛地紧紧咬住嘴唇。香药连忙摆手叫宫人们都下去,才低声道:“娘娘,观星台那边——这是将殿下迷住了啊。”
赵月紧紧地攥着手,在内殿里快步走了几个来回,才下定了决心:“本宫也去观星台瞧瞧,看仙师究竟有何贵恙,要劳殿下如此挂心!”
香药吓了一跳:“娘娘,观星台那边——素来是不许擅入的。”
赵月横下一条心,谁也劝不住:“本宫是去请殿下的,本宫是太子妃,有什么不许擅入的!”
香药吓得腿都软了:“娘娘,娘娘不可啊!万一殿下和仙师有什么……这样闹出来可如何是好?”
赵月想到最近悄悄打听到那些男风之事,只觉得一把火从头烧到了脚,连眼睛都要红了:“摆驾!谁再阻拦,先拖下去打死!”
46、移云
齐峻看着知白用一把小刀从那一块块龟板上雕出小小的龙头,几段龙身,还有龙尾。刀法粗糙,只是个形似而已,龙尾雕得跟鱼尾似的,龙身胖鼓鼓活像个锅盖,虽然有爪子,看起来倒像个龟。
不过这时候齐峻可没有取笑他的心情。观星台的内殿门窗紧闭,天色将晚,殿内越发昏暗。人都被冯恩带着守在外殿门口,偌大的殿中只有他们两个人。
知白将雕好的东西一股脑扔进了面前的金盘之中。这本是真明子在道观中用来盛接天上甘露的金盘,径二尺,深三寸,里面盛着净水。龟板雕成的龙七零八落地散着,在水中半沉半浮。知白回手用小刀往自己指尖上一抹,几滴鲜血落下去,滴在龟板上。
齐峻微微抽了口气。原本漂在水中的龟板竟动起来,仿佛活物一般凑在一起,拼成了一条粗糙的“龙”,不过肚腹滚圆,与一般的龙大不相同。
“取骊珠来。”知白头也不回地一伸手,齐峻连忙将偷偷从朝冠上抠下来的骊珠递到他手中。自打万寿节之后,敬安帝对这顶朝冠珍而重之,不是大场面不轻易戴出来,如今他病卧在床,齐峻才能将骊珠偷出来。
知白还渗着血的手指按在骊珠上,噗地一声轻响,一条黑色的光影破珠而出,盘旋不定。知白抬手结印向金盘中一指,乌光疾射入金盘中的“龙”身,啪地一响,龟板雕成的尾巴竟在水面上拍了拍。
“这是——活了?”尽管早有猜想,齐峻还是骇了一跳。若不亲眼看见,怎能想像死物突然变了活物。
“此为吉吊。”知白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内殿里听起来飘忽不定,“龙头龟身,谓为吉吊,。所谓云从龙,可惜宫中只有龟板,并无龙骨,只能雕成此物了。好在此物亦为龙裔,用来移云也勉强可用。只是终究不是真龙,尽力而为罢了。自此刻起,不得有任何外物打扰,殿下替我护法。”
金盘里平静的水面开始像泉眼一般冒起一串串气泡,齐峻低头看下去,发现冒起气泡的水面俨然竟是挂在北宫书房里的那幅地图——盛朝国土的轮廓尽在其上,与旁边平静如镜的水面泾渭分明,而龟板雕成的吉吊正处在西北的位置。
齐峻俯首下望。动荡的水面不再能照出人影,反而水中像是渗了墨一般,现出一块乌黑。他仔细看了半晌,才发现那龟板雕成的吉吊正在缓缓移动,且随着它的移动,水中那块乌黑的痕迹也同样缓缓南移。齐峻这才明白,知白说是移云,则这块乌黑便是压在西北一带的厚厚雨云了。他抬头看看知白,知白双目微阖,两手上下虚握,额头上汗珠一层层地渗出来,又顺着颊侧滚落,极是吃力的模样。齐峻目光扫过他虚握的双手之间,灯光昏暗看不清楚,只觉他双手之中似乎包了个无尽的漩涡,侧耳细听仿佛还有呼呼的风声传出。
吉吊自西北缓缓移动,拖着那块乌云横穿地图逼近东南,眼看已然到了海岸线上,忽听殿外隐隐传来喧哗之声,齐峻侧耳细听,只听冯恩的声音不敢高扬:“太子妃,殿下有令,非召不得入内啊。”
“走开!”赵月却是毫无顾忌,“本宫要见殿下,谁敢拦阻!莫非你这奴才要犯上不成?来人,将他拖开!”
齐峻蓦然色变,看知白眼皮微微颤动,显然也是受了打扰。他脸上汗珠滚滚而下,虚握的双手也颤抖不停,仿佛双掌之间不是虚空,而是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一般。吉吊已然大半个身子出了海岸线,正要将那块雨云拖往深海。
此刻正是成败之关键,齐峻放轻脚步往殿门走去,想要阻拦赵月。可是他尚未走到门口,紧闭的大门已然被哗啦一声推开,赵月的声音毫无遮掩地传进来:“殿下!殿下您在哪儿!”
齐峻几乎想暴吼起来让她闭嘴!寂静的大殿之内,赵月的声音特别显得尖锐刺耳,背后的知白突然噗地一声,齐峻一回头,正好看见一口鲜血直喷进了金盘之内,知白双手猛地握紧往前一送,随即便无力地张开。殿内陡然刮起了一阵狂风,四周的陈设都被刮了下来,噼里啪啦响成一片。齐峻被风刮得几乎立脚不住,狠命抱住了殿里的立柱才站稳脚跟,就见知白已然失去知觉像个稻草人一般向后仰倒,被风直刮了出去。
这若是撞到墙壁上——齐峻顾不得多想,撒手松开立柱扑上去,抱住知白蜷成一团。只听一声闷响,后背狠狠撞在墙壁上,撞得齐峻胸口一阵翻腾,几乎要呕出血来。幸而这风来得快去得也快,四面长窗全被吹得东倒西歪,风也就停了。齐峻半晌才喘过气来,低头看看怀里的知白两眼紧闭,嘴角的血迹在苍白的脸上格外刺眼。
门外的赵月也被风吹得从台阶上直接滚了下来,一个被风刮出来的杯子正好落在她头,砸得她头昏眼花,好容易在宫人的搀扶下站起来,急忙就想往殿里走:“殿下,你在做什么!”
齐峻勉强站起来,沉着嗓子低吼:“冯恩,去请御医!”
“咳咳——”不知是不是他站起身的动作颠到了知白,知白咳嗽两声,无力地睁开了眼睛:“殿下,不必请御医。”
齐峻只觉得他的声音弱得跟小猫叫似的,心都揪了起来:“你伤到了,请御医来诊诊脉开个方子调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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