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188节</h1>
“冷司马,咱们流血流泪为了什么?战争不过是一群人杀害另一群人罢了!”
冷山一怔,大骂:“你脑子被驴踢了?这会了,说这些干甚?跟着队伍走!”
“我不去了,我要回家。”
“你说什么?”冷山震惊,倒吸一口凉气。他骤然回头,看着壕沟里一动不动的常玉。
在滚滚狼烟和废墟遍地的战场上,常玉的脸显得苍白又惬意,他脸上挂着任性,又天真的笑容,仿佛在说一件极为稀松平常的事,无关乎生死:
“冷司马,咱们没有你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我看透了,哪个狗|日|的做皇帝都同我没干系,我不想我娘知道我在这里拼尽全力,就是为了杀死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我要回家。”
就在方才,常玉一刀结果了一个对面的传令兵,那个兵长得特别矮小瘦弱,头颅掉下来滚在他脚边,却是个十二三岁的岁的童子兵。
常玉在浓烟和火光中大笑,他从壕沟里站起来,往回走。
他疯魔了。
监军在前方大喊:“回来!进者生,退者死,叛者力斩!”
常玉在狂笑,充耳不闻,宛若傲世狂人;红尘滚滚,在他身后轰轰烈烈。他唱起了歌,一如来时的潇洒——
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
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
神农虞夏忽焉没兮,我适安归矣?
于嗟徂兮,命之衰矣!
监军大吼大叫,友军喊声震天,敌军仓惶溃散……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却在冷山耳边淡化得很遥远,那一刻他对所有印象模糊,只记得自己拔刀而起,冲向常玉,追上去,一刀刺穿了他的身体。
火光熊熊中,常玉跪了下来,这是他早已预料的结局——做一个兵没有退路,后退等于死,他选择死,也不愿意跟他们继续前行。
冷山杀人的手法很干净利落,于是这位生平的第一知己,常玉,并没有多余的话留给他,他背对着冷山跪下,断气了。天赋英才的朋友、对手、徒弟、知己……就这样被他亲手毁灭。
从此以后,冷山便再没有知己。他彻彻底底变成了冰冷的一座山,不再同任何人交心,人不能太机灵,也不能太重感情,聪明过头,用情过甚,都是扰乱心神之道。所以,他告诫过顾柔,一个斥候需要一步一步成长,把棱角磨平,把心沉静,把自己锻炼成一把没有感情又极其锋利的兵器,是的,兵器,出剑杀人,收剑归鞘,如此而已。
然而,今夜,他又一次想起常玉。
常玉的发狂,早有征兆可循,只是他一直没有引起注意。
——常玉刚来白鸟营的时候,还是个风流倜傥的俊俏少年,有个谦谦如玉的名字,摇着纸扇,温润慧黠:“姓常,单名一个玉。”那时候常玉,意气风发,志向满怀。
——也还记得他在江上迎风峭立,吹奏一支玉笛。那时候,他们刚从临贺战场上归来,和中军部队一起渡过长江,少年青葱的脸不再年轻,有了风霜痕迹,他的神情变得沉重又思索,笛声呜咽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