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做,将已是强弩之末的身体绷得过度,喉咙从肺腔里呛出一大口血。他顾不得擦,死死地拽住冷山,像是一个誓死不甘休的索债冤魂:“我要你照顾她一辈子!你亲口跟我说,否则我立刻毒死你!”
他身上若真有□□,方才早就拿来用了,然而冷山面对他的执拗,却显得无可奈何。冷山沉吟片刻,道:“好,我保证会照顾她一辈子。”
顾之问依旧不依不挠,竟逼着他道:“你要像我爱慧儿一样爱她疼她,今生今世再只爱她一人;倘若变心,天诛地灭!你发誓!”
冷山和一旁的沈砚真闻言,目中均闪过难言的苦楚。
冷山面对顾之问的眼睛,他一咬牙,毅然决然道:“我发誓,今生只爱她一人,否则天诛地灭。顾药师,这般可以了么?”
他这句话说出口之时,顾之问紧绷的神色终于缓和,缓缓浮起一丝微笑。他轻轻摇了摇头:“你、你现在……可以改口叫我,叫我岳……”手一松,垂落下去,再没了气息。
“师父——!”沈砚真扑在他身上,痛哭失声。
身后火势熊熊,他们曾经居住过数日的竹屋被烧得轰然倒塌,黑色的烟尘遮天蔽日,直冲云霄,遮盖住了东方刚刚亮起的一缕晨曦。
冷山拉起沈砚真:“快走,此地不宜久留。”沈砚真大哭:“我不走!我要留下来陪他,我还可以救活他!”说着便要去看顾之问的伤口。冷山几番拉她,却是阻止不了,不由得怒了,一巴掌甩在她脸上,打出五个紫红的指印。
沈砚真被打懵了,捂着脸瞪他,眼泪簌簌滚落。
冷山道:“他死了!死了!死透了!”沈砚真瞪着眼睛一声不响。
他稍稍缓和口气,来拉她:“赶紧跟我走。”
沈砚真一把甩开,无处发泄的情绪冲着他一股脑爆发:“我一生最爱已经死了,我还有什么活头!活着也不过是个死人,你让我死,别管我!”
冷山亦怒,冲她反吼回去:“你的人死了,老子喜欢的人还没死!你他妈别耽误老子救人!”
他声如雷霆,把沈砚真又喝住了,她呆呆地望着他,这才想起师父的女儿顾柔,对,还有顾柔。她清醒过来了,终于擦干眼泪,切切地同他道:“顾柔她上太公峰了,去拿师父的铁衣配方,你快去帮她。”
冷山一听,只觉血液倒涌冲上头顶,猛回头朝身后看——看那对岸的山脚火光冲霄,看那唯一能够通向对面的曲桥,也已经被他砍断。
这真教他心肝欲碎——他竟然亲手切断了顾柔回来唯一的生路!
身后,大批的冲阵口号旋即而至。原是,步兵校尉卓雄,和白鸟营前军侯孟章率领的朝廷军先头部队,众军已经渡过一线天登岸,杀退守军赶至此地。“冷司马!”卓雄和孟章远远见到冷山,冲他大喊。
冷山不答,没有多一刻的犹豫,他纵身跳下湍急的河流,朝烈火燃烧的对岸山脚游去。
……
一个时辰以前,顾柔上了太公峰,到半山腰上,只见无数瀑布犹如白练垂悬,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她人生地不熟,自然很难辨认这其中哪一条才是飞来瀑。
又记得父亲说到瀑布旁边有一棵弓形古松,然而夜色昏暗,她心情急迫,越找越乱。
松树没有找着,却察觉身后有人跟踪,顾柔躲了起来,果然看见几个守军追赶而至,四下搜寻她的踪影,顾柔趁机从暗处跃出,将来人一一解决,才继续寻找。
终于在离破晓还有半个时辰之时,她找到了父亲说的位置,从树底下挖出了铁盒。
擦亮火折,只见盒中果然有两卷配方,一卷很薄,仅仅一页绢书那般轻薄,必然是解药配方;而另一卷则厚厚一叠纸,卷起来用麻绳捆着——大概是因肖秋雨要就着顾之问制药的最新进展来修改药方,故而没有装订成册。这便是引来世间千万人争夺的铁衣配方。
顾柔扔了盒子,将两卷配方装进怀中,按原路下山,却远远闻着烟焦味,再往下爬一段路,却见山脚河岸到处着火,已经将天色染红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