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柔一怔,原本想立刻开口问,却又把他这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陈翘儿聪明又精干,从小到大都能够应付所遇到的困难,无论是在青楼还是在白鸟营,都能做得极其优秀,这是她对自己的自信;可是冷山说她自卑,那想必是因为她的出身不清白,所以才会自觉低人一等吧。
这些陈翘儿从来没有跟人说过,可是她在白鸟营,和顾柔这些正卒们总归没有像顾柔向玉瑛这些人之间那么亲近,陈翘儿刻意将自己隔离出来,是因为怕受到其他人的歧视么?
顾柔心中念头一转,忽然扬起唇角,冲他道:“冷司马,您这样斩断她和薛瓶儿的交情也好,总不能让她一辈子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以后有我们陪着她,她慢慢地就会忘记过去这些事,您做得对。”
冷山对这番夸赞显得兴趣寥寥,仿佛还没有军营外面的漫天飞絮来得有趣和值钱,他找到一处地势较高的石块,站上去眺望远方的地形,这是他的老习惯。“我是不想让她就这么废了,陈翘儿这人我留着还有大用。”吃白鸟营的俸禄,不卖血汗干出点名堂了,他是不允许这种混日子的人存在于斥候队伍中的。
顾柔还在惦记她的小姐妹陈翘儿,仰头望冷山一眼,寻求认同地道:“如果陈翘儿真的是个重利的人,她不可能放走唐三和薛瓶儿,更不会为他们添上自己的家当;她也不会冒着风险去告那楼郡监的状,只为了争一口气……直到现在,她也没把事情真相告诉唐三哥。”
见冷山没反应,她跟着也攀上石块,站到他旁边:“你说,我应不应当去告诉唐三哥这真相呢?”
陈翘儿救了唐三,唐三却不知道陈翘儿这个人,陈翘儿也不知道真正的唐三是怎样的人。这让顾柔很唏嘘。
冷山不耐烦:“你倒底是来当兵,还是来做媒婆?”
顾柔:“……”
“这些与你何干?”冷山很是冷酷地驳回她的想法,并且更加严厉地警告她,“马上要同郁荣干仗,你能不能管好自己的事,再来操心别人的家长里短?”
顾柔小声辩解:“这俩人都是我的朋友,我只是关心了一下子。”
“这两人都比你优秀,轮得到你来操心?”
一阵风吹过,冷山顺手掸了掸迎面飘来的碎叶,有一片落在他肩头上,是柳树细嫩的芽尖。
春天到了,万物孕育着新的生机。他把绿芽拈在指尖,迎着光看了一阵。船到桥头自然直,柳暗花明又一村,别人的事情你还在操心,兴许它就已经悄然度过了。
“多管闲事多吃屁,我劝你多花点心思在自己身上。”他的话粗俗又无情,一贯的冷山风格。
这话让顾柔很是不服,最近以来,她虽然不敢夸口自己已经非常优秀,但是一名合格的斥候还是担得起。“我已经很努力了。”
“努力有什么用,”冷山盯着远处的水田,努努嘴道,“它也是很努力的,然而一辈子犁地。”那里面有一只黑水牛,在鞭子的抽打下缓慢挪动。
然后又补充:“我感觉我就像那个农人,怎么都教不好这头牛,很吃力。”他说罢,很嘲弄地回头看着她,于是这头大黑牛的指向显而易见。
于是顾柔真没话跟他说了。
冷山又道:“要动脑子,作为斥候你的功夫已经可以算优秀;可是你不能永远都站在一个兵的角度去看事情;如果你是一个带着十人小队的什长,应该怎么做?如果是五十人,五百人,甚至五千人呢?”
顾柔虽然还在为大黑牛的比喻生气,但这里还是忍不住笑了:“这不可能,五千人,那我可不成将军了。”
大晋出过女校尉,可从没出过女将军,虽然律法上没有明确说过不允许,可是从久惯牢成的提拔制度上来说,这绝无可能。
冷山瞥她一眼道:“自己不够优秀便寻借口怪责别人。”
顾柔道:“不是借口。”她的功夫已经到了瓶颈,身边没人可以指点,吃着过去那些老本;加上战场作战和武林高手比拼大不相同,体力和耐力极为重要,顾柔想要练成万人敌上将那般的硬功夫,本来就没有可能,她从没指望过。
冷山看出她的想法,点拨道:“你功夫练够了,该学点儿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