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那条路不是圈住沈则鸣的良方。
祁景琛望着沈则鸣,嘴唇动了下,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沉思良久,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微微用力拢住沈则鸣的指尖,垂眸,低声道:“对不起。”
沈则鸣呼吸微微地滞了一下,被拢住的指尖下意识蜷了下,却没轻易抽走。他闭了下眼,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挑起祁景琛的下颌。
“我只问你一次。”
祁景琛看着他,在日光落下的浅金色阴影里,那眼神是沉静而乖顺的,像一只无害忠诚的大型犬,仿佛前几日的阴狠暴戾只是沈则鸣的错觉。
沈则鸣有刹那的恍惚,很快移开视线,片刻后,又直勾勾盯准他,沉声道:“你说你爱我,也清楚保险箱里的东西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明知道沈则麟有多下作,为什么——”他顿了顿,逼近祁景琛,距离近在咫尺,祁景琛的呼吸轻轻扑打在他嘴唇上,沈则鸣微微眯起眼,余下的话压在舌尖,只问:“为什么?”
祁景琛和他对视一秒,罕见地错开了视线。
他的下颌仍然规矩顺从地搭在沈则鸣拇指上,半点不曾挪动,眼帘半垂,两只手撑在枕头两侧,温驯、乖顺。
沈则鸣的视线落在他乌青的眼下,停了一瞬,又飞快看向别处。
一分钟过去,病房里寂静无声,像场暗流涌动的角力。
沈则鸣微微抬高了拇指,声音显出少许不耐,“说话。”
卷翘的睫毛抖了下,祁景琛撩起眼帘,坦然地和他对视。
一秒。两秒。
眼见沈则鸣逐渐面沉如水,祁景琛喉结滚了滚,终于开口轻声道:“抱歉。”
不是他想听的东西,也不是他需要的东西。
沈则鸣冷下脸,抵住祁景琛下颌的力道重了两分。
床头的时钟分针又转过两圈,祁景琛依旧沉默,沈则鸣感到一股自心尖四散开来的疲倦,绞缠在眉眼间藏也藏不住,他倏地撤下抵在祁景琛下颌的手指,漠然地翻身蜷进了被子。
他瞌眸躺着,过了会儿,听见祁景琛起身替他掖被角的动静。沈则鸣睁开眼,视线内晃过一只修长漂亮的手,一下一下抚平蜷曲的被角,将温暖厚重轻轻覆在他肩上。
即将抽离时,沈则鸣蓦地伸手抓住了。
祁景琛动作一顿,声音又低又磁,“怎么了?”
“祁景琛。”沈则鸣闭着眼,仍是背对祁景琛的姿势,哑声道:“你是不是根本不爱我,只是单纯想报复我?”
祁景琛呼吸微凝,被沈则鸣抓着的手腕小幅度地挣了下,沈则鸣顺势松手滑下去,他觉得心里空了一下,动作先于脑速,快步绕到另一侧,手伸进被子里捉住沈则鸣的手指紧紧抓在手心里。
“不是。”他说,“我——”沈则鸣却睁眼望着他,眼底像盛着沉睡的湖泊——无波无澜、冷寂幽深,好似再也掀不起波澜,打断他淡声道:“如果是报复,你成功了。”
话音落下,祁景琛手心忽的一空,沈则鸣再次翻身背对他,语气平淡:“我要休息了,这几天谢谢你的照顾,之后就不麻烦了,我会请护工。”
长时间的沉默,祁景琛慢慢站直身子,颀长的影子罩在沈则鸣腰际,走动两步,那影子就移到了沈则鸣胸口。
祁景琛站在床尾,间隔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锥子般锋利的目光沉沉落在沈则鸣脸上,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不客气。”
随后有脚步声走动,门阖上,病房再度陷入安静。
傍晚时医生惯例查房,一番细致的检查询问后,年轻的医生放下听诊器,朝他露出个宽慰的笑容,一边吩咐护士把床边的仪器撤出去,一边对沈则鸣说:“明早再做个详细检查,没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沈则鸣微微笑着道谢。
医生前脚出去,后脚祁景琛就推门进来了。
他换了衣服刮了胡子,卡其色羊绒大衣内搭一件浅灰色的高领薄毛衣,没打发胶的额发肆意散在眉上,戴一副简单的银边细框眼镜,整个人清爽干净,与下午憔悴狼狈的模样相去甚远。
他怀里抱着一束开得正盛的红玫瑰,艳丽的红色在这全白的病房里颇为惹眼,一点不像来探病的,倒像忙着讨心上人欢心的十几岁的毛头小子。
沈则鸣瞥他一眼,没说话。
祁景琛规规矩矩站在床尾,红玫瑰拥在胸前,仿佛病床与他之间存在一条泾渭分明的界线,半步都不肯多迈。
他目光殷切,注视着沈则鸣,低声询问:“我能往前再走两步么?”
说着,眼神带钩似的往地上一瞟,又朝沈则鸣看了一眼,声音听起来挺认真,“就两步,能么?”
沈则鸣心里狐疑,面上却是冷冷的,“我说不能,你就不走么?”
没想到祁景琛当真“嗯”了一声,他的眼神又恢复至下午浴在日光里时——沉静、乖顺,就好像顽皮淘气的狗狗自知惹怒了主人,偷摸溜去野地采来一捧花,眼巴巴叼回来盼着原谅。
“你不许,我就不动。”
沈则鸣很轻地皱了下眉,随即嗤了声,朝祁景琛抬抬下巴,“两步。”
祁景琛果然只往前迈了两步,停在与床尾平行的地方。
沈则鸣眸光微动。
就在他以为祁景琛又想玩什么花样时,祁景琛却只是垂眸拨了下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瓣,弯起唇角,“我想送花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