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向荣这会儿已在思考另一件事了,从上衣兜里掏出信封,他放在桌子上:这是还你的钱你先听我说,衣服我知道是你放在门口的,心意我领了,我也接受你的道歉,但不能光图你自己舒服,我也不喜欢平白欠别人的,那件被你泼了咖啡的上衣,其实是我爸厂里做的,按市价790算,我已经拿出了这部分钱,剩下的还给你。
周少川听得愣住了,继而再一回忆,他终于记起了自己先前干过的糟心事的确是挺没道理,就好像专门按着别人的头,强迫人家听他一句高高在上且毫无诚意的致歉,好在眼下向荣处理得还不错,至少让他在这一刻,既不觉得丢脸,也没想到要生气。
看着面前这个挺会办事的人,周少川默默点了点头。
那我先走了,向荣拎起桌上的小袋子,打算事了拂衣去,那些药,你要有需要又刚好不认识,可以随时找我问。
他说完,又报出了一串电话号码只是口述,并没有写下来,因为据他猜测,对方大概率是不会打给他的。
而事实证明,他猜得不错,周少川可不是张无忌,不会被他的一次上药之情就感动得愿意和他交朋友,其后在学校里碰上,周少川依然故我,仍是面无表情,不打一声招呼,单看那架势,倒像是从没认识过他一样。
随便吧,向荣也没太大所谓,横竖他半点都不缺朋友,于是很快就把这茬给忘了。到了四月间,春风彻底吹绿了京城,校园里的气氛也开始有点蠢蠢欲动,向荣周末没回家,因为跟一帮兄弟,当然还有女生约好了要去京郊爬山,早上八点多收拾利落,他刚准备出门,手机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响了起来。
接起来一听,是个带着浓郁京腔的陌生男人的声音:这是XX派出所,你是向荣吧?
如今这年头,电话诈骗简直多如过江之鲫,向荣不觉得自己跟派出所能有什么交集,刚想直接挂掉,却听那边用极快的语速说:你认识一个叫周少川的吧?他因为殴打他人被我们拘留了,赶紧带上点钱,你过来给他办个保释吧。
周少川,殴打他人?!
交保释金那为什么要找我!?
头顶上疑似有一群鸦飞过,向荣咽了咽吐沫,一时惊讶得没说出话来。
第10章 保释
派出所距离学校不算远,向荣赶到的时候,之前给他打电话的那位片警刚好还在值班。
该片警姓张,嘴里头叼着半截烟,十分自来熟地走上来拍了拍向荣的肩:警惕性挺高嘛,刚才想挂我电话来着吧?不错!说明你们社区防电话诈骗宣传很到位,值得表扬!
张警官说着,拿出来几页纸,一面指导向荣在上头填写签字,一面跟他大概其讲述了一下事件原委。
起因其实是早前被周少川揍过的那个铆钉男欲挟私报复,找来几个人围堵周少川,原以为仗着人多能找回点场子,没成想又被周大少给收拾了,兄弟们集体挂彩不说,铆钉男自己还被当场踹折了两根肋骨。
鉴于伤情过惨,挑事的人其后十分没溜儿地报了警,片警遂以寻衅滋事和殴打他人为由,将两下里的人马一并扣押了下来。
向荣听完,不免替周少川觉得冤,当即把之前那档子事跟张警官简述了一遍:要不我找几个小区里的人给他作证吧,肯定能证明不是他主动挑衅的。
张警官淡然地压了压手:那倒不用,说穿了也没什么大事,他打那小子我们都备过案,街面上的老混子了,但他把人揍挺狠,后续怎么着也得给人出医药费吧?这么着,你今儿先交两千保释金,回头我们也会帮着协调,放心吧没大事,往后那小子指定不敢在你们跟前扎刺。
顿了一顿,他又笑起来:要说你表哥还挺能打的,以一敌五居然没落下风,不过再没下回了啊,要不就是老外也没用,我们照样能按治安拘留把他给办踏实喽。
乍然听见你表哥三个字,向荣先是一愣,跟着了然地抽了抽嘴角,当下也就老实不客气地替表哥做了一番天花烂坠式的许诺和保证,做完才低下头,开始填写那些纸质表格,填好后,又从钱包里乖乖掏出了两千块钱。
办完所有手续,张警官伸手指了指右手边的一扇大铁门,示意向荣可以进去领人。
站在拘留室门外,打眼一扫就能瞧见坐在里头的家伙,该人正大喇喇地翘着二郎腿,一条胳膊还颇为霸气地搭在椅背上,如果不是周遭环境不太匹配,一眼望过去,还真有点像是哪家上市公司的年轻总裁,正在休息室里意气风发地等待开一场新闻发布会。
瞥见向荣来了,总裁便即转过脸,目光飘忽而又矜持,冲着门框子的方向微微点了下头。
逼装得倒是挺像那么回事的,就可惜眼神好像有点不太能聚焦
忍着特想笑的冲动,向荣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行了周表哥,赎金已交,您这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周表哥闻声抬眸望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从椅子上站起身,双手往裤兜里一插,随后迈开两条长腿,径直冲门口的方向走了出去。
惨遭无视并被晾在一旁的向荣活活愣了有五秒,醒过味来,顿时就觉得有点后悔。
这到底是个什么狗怂玩意呢!?
拧着一双剑眉,向荣忍不住在心里来了个先骂为敬,我是抽风了吧?他又想,放着好好的郊外风景不看,大周末的非跑派出所来捞这种大尾巴狼干嘛!
早知道姓周的这么能装,就该让他一个人在小黑屋里继续玩他的霸总cosy!
默默地吐槽了一溜够,他还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随即也转身往外走,可才出了派出所大厅,他就发现周少川其实并没走远,这会儿还兀自站在门廊旁边。
似乎停在那,是专程为了等他?
然而下一秒,周少川已从兜里掏出来一盒烟,相当从容潇洒地点了一根。
似乎停在那,不过只是为了散那一根烟。
向荣实在懒得搭理这种装逼犯,预备过去打声招呼就先撤了,谁知才走到周少川身边,却见他把烟盒和火突兀地递到了自己面前。
周少川其时一直在思考到底该说点什么才好,当然他心知肚明,眼下最该讲的无非是一句谢谢,可此情此景,又令他觉得那两个字过于轻描淡写毕竟每人每天,为一些鸡零狗碎的事也要和不相干的人讲上好几遍,言语太缺乏力量了,根本不足以表达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方才坐在拘留室里等人,虽则面上装得云淡风轻,但内心深处,他还是存了几分忐忑不安,关于向荣会不会来保释他,周少川并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只是后来也不知怎么了,他竟慢慢回忆起和向荣相识以来的种种情景,犹记得初见面,他正跟向欣闹得挺不愉快的,可向荣到来后,非但没有即刻加入战团,反而语气相当平和地询问他要不要帮忙。
及至后来,无论是被泼一身咖啡,抑或是主动前来给自己上药,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显示出向荣是个不迁怒、不记仇的靠谱青年,是以,他才会在警察询问是否有亲属可以前来保释时,放着翟女士的狗腿子黄豫的电话不打,第一时间报出了向荣的名字和手机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