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爱的人,明明可以直面生活加诸在他身上的各种磨难;可以默不作声地为自己和妹妹撑出一片天;可以果决地放弃他们之间的感情,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却偏偏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的心。
可他不是很会缓和气氛么?不是非常擅长插科打诨么?哪怕只是含笑试探地问一声“那你还喜不喜欢这条手链的主人呢”?
只要他问,周少川想,自己即刻就能忘却这八年以来,近三千个日日夜夜里所有的思念和苦涩,特别是开头那四百多天里所经历的辗转、跋涉、疯狂,以及绝望,虽然每每思及,他依然意难平,但却无损于心底的爱意。
他总可以试着去原谅的……
然而什么都没有,向荣只用“受之有愧”这四个字,就抵消了过往的一切,爱恨、伤感、离散,全都一笔勾销,尽数化为了乌有。
周少川怅然地叹出了一口长气,睁开眼,也转身走出了篮球馆。
向荣已在校门口站了有一段时间了,等不到一辆车,身上的热乎气早就散了,因为之前汗流浃背的囧态,搞得他现在被小北风一吹,分分钟就吹出了一个透心凉来。
适才他游魂似的飘出了篮球馆,心神俱散,根本定不下来,也不晓得自己该往何处去,幸亏室友的追魂电话救了他一命,让他想起原来还有场同学聚会,那边人已到齐,就差他一个了。
根据过往的经验,他知道就算现在躲回家去,也是一个人倒在床上死得透透的,与其对着一间空屋子感受寂寥悲伤,倒不如在阳光底下、人群之中做一具外表看不出腐烂变质的行尸走肉。
十分钟后,他跳上了一辆网约车,赶往了聚会现场。
向荣本打算在各色八卦和推杯换盏中,充分麻痹自己的神经,不想如意算盘没打响,就在他谈笑自若地和老同学吹牛拼酒的当口,也不知道是谁说了声“安静,安静,即将有重磅人士登场”,而后,就见门被推开,方才一鞭子抽掉了他半条命的周少川,迈步走了进来。
向荣脸上的笑还未及收回,一下子就凝固在了嘴角,怎么连这茬儿都忘了呢?他想,周少川本来就是他的同班同学嘛……
同班同学才从外头进来,身上犹带着一股逼人的凛意,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心里的怒火和煞气都已经满得快要溢出来了,才一推门,他当先一眼就看见了向荣脸上的笑,大概因为眼里冒火,一时也未能察觉出那笑里的僵硬,只觉得甚是碍眼,极为刺目!
所以,这究竟是个什么奇葩玩意呢?
这些年别的长进没见有,那气死人不偿命的粉饰太平功夫,倒是精进的一日千里!不管发生多大事,该人总是能扭脸就和别人谈笑风生,任谁都看不出他心口被扎了碗大的一个窟窿,兀自豁着皮肉,血流如注。
周少川直恨得牙根发痒,一颗心却又十分不争气地狠狠疼了一疼。
向荣倒没他想象中那么强悍,反正自打周少川和他隔着一个党毅,坐在他隔壁的隔壁,他整个人的状态就没那么自如了,夹菜的手仿佛不太利落,倒酒的时候也险些把酒泼洒出来,至于耳朵呢,则一直竖着在听众人大夸特夸,席间唯一的资本家周少川。
有人说在最新一期的财经杂志上看见了他的访谈;也有人说即将搬进的新写字楼隶属于他旗下的公司;还有人说周总才是他们学建筑的翘楚,在座所有人,从理论上说,都是为他这类人物打工服务的……
向荣只听得一头雾水,难道说周少川没回去继承家族事业?怎么又跑来国内开发起了房地产,而且听上去还是主攻的商业地产?
话题围着周老板转了几转,终于在当事人越来越冷淡疏离的应答中,渐渐转移开了,其时,一桌子的男男女女,有一多半都已成了家,更有几个做了爸妈,孩子经一向是最让家长和准家长沉迷的话题,不多时,一群人便纷纷离席,围着一个晒孩子的女同学,讨论起了育儿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