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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灵等人一共要了五个通间,三间上房。从船上下来的通共是三十人,大部分人其实仍然留守船上。
到傍晚时候,该清点的东西也都清点好了,该布置的任务也都布置好了,程灵就带着洪广义、吴耘和杨林出了大车店,准备到这座陌生的城市好好看一看。
程灵其实还有些担心一去不返的萧蛮,但眼前的一切都太陌生了,就算是要找萧蛮,她也无从找起。与其空担忧,倒不如先熟悉周边。
夕阳西下,港口一带尤其热闹。程灵带着人向内城走,一边观察四周街市。
走过一段路,忽闻前方一阵喧闹声:“我出五百两,还有谁?还有谁与我相争?”
踏入庸州港的第一步
程灵等人驻足,只见前方喧闹处,有一座高台突起。
高台的中心位置,却站着一名身穿麻衣,头扎白巾的清秀少女,她手边还牵着一个看起来十岁左右的男童,男童同样是麻衣白巾,戴孝打扮。
少女与男童紧靠在一起,面对着台下围满的人,像是两只失怙的雏鸟般,充满着对这个世界的惶恐与无奈。
下方高声叫嚷着五百两的人得意极了,他大声道:“既是无人相争,那这戴记染坊,我黄某就笑纳了,哈哈哈!”
这边的话音刚落下,那左转街道的另一边忽然就冲过来一群手持棍棒的人。
来者气势汹汹,怒声叫嚷:“放你娘的臭狗屁!我们戴氏的人还没死绝呢,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小丫头片子卖咱们的祖业了?都滚,都滚!咱们戴记染坊不卖!”
高台上,少女与男童更惶恐了,少女哭喊起来:“不!戴记不是祖业,是我爹娘自己一手一脚创办的,你们走开!”
可是手持棍棒的这群人已经冲过来了,眼看着就要将高台边围观的人都冲散,忽然间,高台里侧竟是冲出来一群官差。
官差们腰佩朴刀,挥舞刀鞘驱赶冲击而来的人群,领头的大喊:“干什么,干什么呢?长宁街上也敢闹事?”
手持棍棒的戴氏族人却委屈地喊:“官爷,不是咱们要闹事,是这些商人心黑,少少银子就想哄骗咱们家的小辈卖产业。这咱们哪里能答应?小辈不懂事……”
这边正辩解着,上方的少女却是怒声道:“产业不卖,留着被你们抢走吗?戴记不是祖产,是我们爹娘留下的产业,我们想卖谁便卖谁,今日上了称量台,不卖了戴记,咱们绝不下台!”
称量台,是这座高台的名字。
洪广义是个包打听,他连忙就寻了围观人群中,看起来爱闲聊的人搭起了话。
经过一番攀谈,程灵等人就知道了,原来在庸州港,产业破败、出售,这是稀松平常的事。
庸州因为靠海,商业是比较发达的,各种手工作坊比比皆是。
多少人抱着淘金的梦来庸州挥洒汗水,可每年、每月,甚至是每日,又有多少人淘金梦碎,产业破败——这却是数也数不清的。
不过庸州的官府力量比较强大,民间虽然有民间的规则,总的来说,那也必须是在律法的容忍范围内行事。
这可不像是在齐国,帮派横行,拳头大就是硬道理。
洪广义与人交谈,又了解到,称量台是由庸州官府出面设置的一个特殊拍卖台。
常有一些难以维系的产业,那主人家如果想卖,又怕被人下黑手,就可以到称量台上来叫价拍卖。
凡是在称量台上卖出去的东西,官府都会在第一时间给办理好各种契书,这对买卖双方,都是一种保障。
说话之间,那边的闹剧眼看就要解决了,戴氏宗族的人已经在被官差驱赶。
跟洪广义谈话的这人就啧啧一声,道:“戴家的这些人,欺负人家孩子没了爹娘,想抢占人家产业,却是不长眼睛,也不想想,人家都已经跑到称量台上来了……”
官差将戴氏族人都驱赶走了,那领头的戴家人走了一段路,却终究又回头放了一句狠话:
“媛丫头,你不懂事,非要卖产业!卖就卖了,我倒要看看,买了我戴家产业的人,在这庸州城,他的染坊能不能开下去!”
跟洪广义谈话的名叫姚五,他就“哟”一声:“嗐,这戴老大还威胁上来了,好家伙,当谁怕他不成!”
事实却是,还真有人怕这个戴老大。
或者准确点说,也不能说是怕,主要是像戴家这种地头蛇,他虽不见得能绕过官府的管制,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但他恶心人呀!
做生意的,能不招惹这种人,一般也都是不愿意招惹的。
最重要的是,眼下的戴记染坊,它并没有出色到值得一些真正的大商家,大势力出手的程度。
以至于在戴家那些人离开以后,这称量台下方,一时之间却竟然是静默了。
先前在台下喊出五百两银子买价的人,这时也不说话了。戴家姐弟两个就被晾在了台上,一时竟是尴尬无比。
官差们又默默地退到了称量台后方去,不见了踪影。他
', ' ')('们只负责维护好秩序,不叫人闹事就成,至于这称量台上下的买卖要怎么做,他们却是不管的。
姚五悄悄地跟洪广义说:“出了这么档子事儿,现在有心的人都想跟戴家姐弟压价呢,大家都觉得五百两不值了!”
洪广义就吹捧道:“姚五兄真是好见识啊。”
姚五“啧”一声,叹气说:“这个戴记染坊,虽然没有什么特别出色的地方,但占地不小,足有十亩地呢,就在小庸河边上,前街还有个三张脸的铺子。”
“尤其是,人家还带着几库房的货,带着染料,工人,更带着好些个染色方子。这样的染坊,换平常,不得七八百两银子打不住?”
“这些家伙,还想压价,我老姚也就是兜里空空,不然我也出个价,保管不欺负这姐弟俩!”
洪广义于是立刻又说:“姚五兄真仁义!”说着,挑起一个大拇指。
姚五被吹捧得飘飘然,一时间直将洪广义引为知己,简直恨不得当场便与他拜个把子,这才不枉相识一场呢。
程灵在旁边默默听着,只见台下虽是私语声处处,可再肯出价的人却果然是始终没有。
而台上的姐弟俩紧挨在一处,弟弟已经是面色苍白,姐姐却咬着嘴唇,忽然扬声道:“四百五十两,一口价!如是哪位叔伯兄弟愿买,咱们立即便过契!”
四百五十两!买吗?
台下的人们似乎还有犹豫,便在此时,程灵张口:“好!我买!”
什么?
这一声却简直像是捅了马蜂窝,只因程灵面相年轻,还是个生面孔。
一道道目光纷纷向程灵投来,当下还有人喝一声:“嘿!哪里来的鲁莽小子,懂不懂规矩?”
程灵足尖一点,就在此时身形跃起,如同惊鸿飞掠,轻轻巧巧越过台下的人群,落到了高台之上,戴氏姐弟的面前。
一时间,台上台下俱都无声了。
极有风度的好少年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那却也要看是什么样的强龙。
程灵这一手轻功,首先就惊到了众人的眼球,台上台下的人都忍不住在心头暗赞一声:好俊的少年!好俊的身手!
这不是说大家见识浅,动不动就惊叹,而是像程灵这样的轻功,本来确实就少见。
高手不是大白菜,程灵接触到的高手多,那只是因为她本身就到了这个层次。
实际上,真正的高手是稀有的,是常人所难以得见的。
戴氏姐弟的眼睛都齐齐发亮了,戴家姐姐在一时的静默之后,立刻又确定般问了一句:“四百五十两,郎君当真要买?如是要买,咱们即刻交银。”
程灵的回答很简单,只有一句话:“两位请。”
官差上来了,还有负责登记过契的文书典吏,这些人都是常驻在称量台下的。
如今又办成了一桩买卖,那打着哈欠的典吏就睁着惺忪的睡眼看程灵。
下方人群中,各种声音逐渐响起。
有人叹息:“我只多犹豫了一刻,倒叫人抢了先。”
有人不忿:“哼!某原先出的是五百两来着,结果却被人四百五十两买了去!”
不忿的这个正是原先叫价五百两的黄姓商人,洪广义着意记住了他的模样,还跟身边的姚五打听了他的名字来历。
姚五说:“这位,近来在咱们街巷间也有些名号,听闻人称黄三爷,从青州跑船过来,带了一帮兄弟,主要就做布料买卖。”
倒是有意思,这是假青州遇上真青州了!
这位姚五也是个妙人,没枉费洪广义在那么多人中特意选中他,他这肚子里也真是有些东西。
洪广义就越发跟姚五攀谈起来,还跟姚五约好说,晚上要请他去庸州港最好的酒肆里头喝酒去。
姚五有着典型的市井场面人特征,好事、好酒、好面子。
洪广义这么讲究,姚五岂有不应之理?当下拍着洪广义的肩膀哈哈大笑,酒还没喝上,人就已经先有三分醉意了。
台下有些人见戴记染坊的买卖已成定局,索性就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偶有几个不甘心的,见程灵那边实实在在地跟官府交接完了,到底也只能摇头离开。
最后离开的,就是黄三爷。
程灵拿到了戴记染坊的一应契书,又取出自己的户籍,通过官府典吏,跟戴家姐弟过了户。
她付出了金珠四十五两,这基本上就是她手头最后的现钱了。
大头的银子她早先在囤积物资的时候就基本上已经花完,如今手上只余三十多两的散碎银,三两多的金珠,还有一些铜钱。
不过大齐通宝在魏国并不通用,那些散碎铜钱现如今也只能收藏。
倒是先前采集七海帮的左元峰,还得了一斛东海珍珠。这一斛珍珠如果能以安全的方式卖出去,程灵应该就又能得到大笔银钱。
程灵倒是不急,她心里有着千金散尽还复来的底气,并不急于去卖珍珠换
', ' ')('钱。
戴家姐弟得了金珠后,两个人的表情是既欢喜又惶恐的。
当姐姐的将金珠一分为二,自己揣了一荷包在怀里,又叫弟弟揣了一荷包在怀里,然后姐弟俩就一声不吭地,低着头,匆匆走了。
他们自以为低头就算是隐蔽,殊不知小儿抱金,只要他们当众将戴记染坊卖了,就必定会有无数双眼睛或明或暗地盯住他们。
哪怕是那些看似已经远离称量台的人,实际上谁又知道他们是真远离了,还是假远离呢?
程灵下得台来,向杨林和吴耘示意。
吴耘还有些呆,杨林却是立刻明白道:“师傅,弟子立刻跟上去,一定保护好这姐弟俩。”
程灵道:“不论如何,你们的自身安全是最紧要的,必要时可以大声叫嚷,我瞧这庸州城治安不差。”
小儿抱金,到底能安全到家吗?
到家以后,他们又能安稳度日吗?
这个程灵也不知道,但尽一份力,结一份善缘罢。
洪广义向程灵告假,说要请姚五吃酒,程灵就拿了五两银子给洪广义,并也对姚五拱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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