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申不过是国子监中的一个普通监生,他哪里有能耐把他们两个从大牢里弄出来?
还有他这衣服,看起来就很贵重。他平素那样节省的一个人,怎么突然间对自己那么大方了?
裴申和那狱卒交谈几句,又从荷包里掏出了一把碎银子塞给了那狱卒。
狱卒接过那银子,走前也不忘叮嘱裴申:“公子,你回去之后一定好好管管你这两个朋友。这一次的事情虽然过去了,但是他们要是还这样,下次可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裴申连声称是,把张卿卿和顾怿一起带出了大牢。
张卿卿见这情况内心已有猜测。
她和顾怿犯的这事儿可大可小,按说并不是那种拿钱也赎不出来的罪名,裴申这次把他们俩弄出来应该没少花钱。
上一次裴申出事的时候,她只是带着裴家二老进大牢看一眼就已经花了大价钱,可是裴申竟然能直接把他们两个人弄出来,只怕积攒了几年的家底都已经榨干净了。
她和顾怿这几个月挣的钱已经全部被官府没收,现在他们两个就是蒸不熟煮不烂响当当的穷光蛋,也不知道欠裴申的这笔钱又要还到何年何月。
上一次裴申送她去鬼市治伤的时候就帮她垫了钱,那笔钱直到现在还一个零头没还上呢。
这债务竟越滚越多了。
张卿卿这边正为钱的事情发愁,顾怿虽然和她面临着相似的窘境,不过现在却无暇顾及这些。
顾怿捂着裆部除了大牢的门,出门便问厕所的方向,跟张卿卿和裴申知会一声就跑远了。
张卿卿和裴申两个人没有跟上去,就在大牢门口等着。
两人沉默许久都没有说话,气氛略有些尴尬,最后还是张卿卿主动开了口。
张卿卿指了指裴申的衣服:“诫之,你这身衣服不错啊,一定很贵吧?”
裴申笑得有些勉强:“我来之前特地去街上买了一套衣服。我去求了一封赦令,倘若我来的时候穿的太寒酸,必会被那帮差大人小觑。如果他们因为这个再怀疑赦令的真实性,再扯皮浪费时间,你们只怕会出来的更晚一些。”
张卿卿点头表示了解。
人靠衣装马靠鞍,他既然是砸钱买的赦令,来大牢赎他们的时候也得装出一副阔少爷的样子,否则很难让那些差大人们信服。
裴申见张卿卿那副已经全然懂得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笑。
他那赦令的过程相当复杂,他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张卿卿又怎么可能会猜想得到呢?
估计她又在脑补,也不知道她都脑补了些什么?
他弄来这张赦令并没有花钱,这是他从寿阳公主那里求来的。
他刚开始听说张卿卿被下狱时差点急疯。他下过狱,知道那里面都是怎么情况,她一个女孩子住在男囚里,倘若要过夜必定会出事,他必须得尽快想法子把她救出来。可是他在京城除了寿阳公主之外一个显贵都不认识,想要救张卿卿只能去求寿阳公主。
他从寿阳公主那里求来了赦令,假称公主的故交前来大牢救人。若他不收拾齐整,那些差大人们见到他这身打扮只怕就要生疑。
毕竟他这个穷小子认识公主,谁会信呢!
差大人们疑心一起,难免会再生变故。再折腾起来,受苦的还是只有张卿卿罢了。
张卿卿不知道这些,还是为钱的事情发愁:“诫之,这次真的是谢谢你。你救我们出来一定花了很多钱吧?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把钱还给你的,还有上次欠你的那几钱银子,我也会一并补上的!”
裴申摇了摇头:“上一次的银子只剩个零头而已,就算是抵你平时给我的零食也都抵干净了,你不用挂在心上。这一次我也几乎没有什么花费,要说花钱,也就只有这一身衣服而已。可是这衣服日后还能穿,也不算浪费,就算是我不想穿了也可以当掉,没事的。”
张卿卿有些吃惊:“你不是花银子救我们出来的?”
“不是。”
“那你是怎么救我们出来的。”
裴申垂着眸,似乎并不想开口,但是又怕张卿卿再胡思乱想,所以也只好照实说了:“是寿阳公主救了你们。”
“寿阳公主?她为什么会救我们?”张卿卿十分惊诧。
裴申帮过寿阳公主,可是上一次他出事的时候寿阳公主尚且不救,寿阳公主怎么突然这么好心,开始帮助其不相干的人来了?
裴申主动开口,说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上一次裴申入狱的时候公主答应救他却没有帮上忙,之后就一直说要补偿他。裴申原本并不打算接受寿阳公主的示好。但是这一次真的是万般无奈,他也只能腆着脸去了。
他按着寿阳公主之前给他留下的地址找了过去,这一次她果然没有十月,他很快就找到了她。
寿阳公主听说他来求见还有些兴奋,不用仆人通传,自己亲自跑过来迎他:“裴公子,你可算是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她竟然等了他很久,裴申一下子就猜到了原因。
毕竟欠人家人情的感觉不好受,只要他提出条件她办到了,之后就无债一身轻了。
裴申决定帮寿阳公主解开这个人情债的心结,所以也没有闲扯,开门见山的说道:“公主之前说愿意许给晚生一件事,晚生此番是来求公主践约的。”
这些话早在寿阳公主的预料之中。她朝裴申点了点头,笑道:“裴公子不妨直说,只要本宫能办到,必定竭尽全力。”
裴申跟寿阳公主讲了张卿卿和顾怿入狱的事情,表示希望寿阳公主出手相助,救他们两个人出来。
寿阳公主听明白了故事的来龙去脉,抿了下嘴,说道:“裴公子,上次你的案子本宫答应了要帮忙却没能帮上忙,这事儿本宫一直悬在心上,很不舒服。按说这一次你既然提出了要求,本宫就应该全心全意的去做。但是裴公子,这两个人的案子跟你的案子可不太一样……”
裴申知道她是觉得有些为难。依他的脾性,人家既然不愿意他就应该直接离开,多待一刻都是徒增羞辱,可是这件案子他除了寿阳公主之外又能求谁呢?
他低着头不说话,只是呆呆的站在寿阳公主面前。他也不知道他能做什么,只能寄希望于寿阳公主可以发发善心改变主意。
可是过了很久,寿阳公主依然没有任何任何表示。等待让人觉得焦灼,一颗心像是被无数只猫爪挠着,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裴申却觉得已经度过几个春秋。
他有些绝望,正打算向寿阳公主告辞,没想到寿阳公主却突然松了口:“那两个人我可以帮你救他们出来,不过,我是有条件的。”
裴申单听到头一句就已经喜上眉梢,哪里还会在乎什么条件不条件的。
他抬头望了下寿阳公主,眸子里突然闪出了光。
寿阳公主道:“裴公子,本宫不是故意反悔又哄你答应我一个条件的。你得清楚,我就算是欠你,也只是欠你那一条命,现在你让我救两个人,我若帮你办成了不仅不欠你人情,你反而要倒欠我一条命。”
“晚生知道。倘若公主愿意相救,不管什么条件晚生都会答应公主。”
“你也不必这么着急答应,你也可以好好想一想。你其实可以选择不欠我我这个人情,这有两个人让你救,你可以比较一下亲疏,从中间去掉一个人的名字。若是我只救一个人出来,我们俩就算扯平了,谁也不欠谁。”
裴申听到这话愣了一下,竟真的考虑了一下自己和张卿卿及顾怿的亲疏。
可是他们之间固然有亲疏远近,这两个人也全都是他的朋友,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舍弃谁的。倘若必须要有牺牲,还是由他欠着公主一条命比较妥当。
毕竟公主也没有说现在就要他的命,相比较之下,这样的牺牲更小。
“晚生求公主将他们两个人都救出来。”裴申语气坚定。
其实寿阳公主也并非故意如此。只是一次就将两人之间的人情债还完了,日后他们只怕很难再有交集,她必须得也让他欠自己一个人情,两个人的联系才不会断绝。
她让裴申二选一也是对他的一个考验。她早就听说裴申和张韶来往过密,疑为断袖,倘若裴申真的为了张韶舍弃了顾怿,那她对裴申也就真的没有什么兴趣了。
裴申的这个选择,她很满意。
寿阳公主笑了笑:“行,那你这条命就算存在本宫这里了。你放心,本宫肯定不会拿这个要挟你死的,但是如果有一天本宫要你做什么事情,你就需要答应我。倘若那时候你不愿意,将你这条命再赔给本宫也可以。”
裴申点了点头:“晚生知道了。”
寿阳公主这才去书房写了一道手令交给了裴申。
第62章.搪塞我成了你的绊脚石了?
张卿卿听清楚事情的经过之后觉得有些歉疚。
她低着头咬咬嘴唇:“诫之,这一次真的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我不该惹出这么多事的。真的是麻烦你了……”
要不是她,裴申也不会被寿阳公主讹上。
这一切都怪她!
裴申摇了摇头:“没事的,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怎么能说是麻烦呢?我之前出事的时候,也是你跑前跑后在帮我。我那次的事情远比这件棘手,那时你都没有嫌我麻烦,我又怎么会嫌弃你呢?”
张卿卿挠了挠脑袋:“那好吧,那我们这次就算是扯平了。”
“扯平是扯平了,但是我作为你的朋友,这次的事情我确实要骂一骂你。”
“啊,我这刚出大牢,你就要骂我?”
裴申伸出食指点了下张卿卿的脑门:“你呀,身为国子监的监生、大锦的士子,著书当是为往圣继绝学,怎可把大把的精力花在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上?这次的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但是日后最好每日三省己身,这种错误不可再犯!”
“……”
张卿卿撇了下嘴,对此观点颇不以为然。
是不是“往圣之绝学”,这是要让后人评价的。没到千百年后,谁也不知道谁的书日后会不会成为后世所学的“绝学”。文学这种东西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好与不好,身处这个时代,谁能作为权威去判断那本书能流传千古呢?
张卿卿正打算和裴申就这个问题好好讨论一番,没想到却看到了策马赶来的方熠。
他怎么也来了?
张卿卿扭过头望向方熠。
方熠一路策马狂奔而来,帽子被风吹歪,衣服上满是征尘到处都是皱巴巴的印子,全然不复以往锦衣绣履冠带齐整的模样。
他向来极修边幅,也不知道这一天都去跑去了哪里,竟会搞成这副样子?
方熠赶马赶得急,临到大牢门口勒不住,马儿载着他到张卿卿身侧转了半圈。
他担心张卿卿一介女流无法在男监里过夜,所以奔波了整整一日,终于在宵禁前拿着赦令赶来了大牢。
可是现在张卿卿正和裴申一同站在大牢门口浓情蜜意的讲话,哪里还需要他手上的这封赦令?
他在听说张卿卿出事之后便马不停蹄的去找解决办法。之前因为裴申的事情,他找了一个铁面无私的御史挑了御史台和刑部,跟这两部结下梁子,可是这次的事情他找御史台也帮不上忙。
他是真的想破脑袋,差不多把他能想到的人都找了一遍,这才弄来这一张赦令。
没想到他竟然来晚了,竟让裴申这厮抢了先?
方熠咬了咬牙,把手中的赦令收回了袖中。
他没有下马,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扫了一眼张卿卿和裴申,最后将目光定在裴申方才戳张卿卿脑袋的那根手指上。
“我本来还好奇你为什么要钱不要命做这种事情,非要自己把自己作到大牢里去。现在我明白了,你是不想用方家的钱,急着想跟方家、想跟我脱离关系。你翅膀硬了,想要飞了!”
张卿卿知道方熠如此风尘仆仆,必定是为自己而来。虽然救她出来的不是他,但是无论如何不能辜负人家的心意。她正要出言感谢,没想到方熠开口就是这样阴阳怪气的话。
她铁青着脸,偏又扯出了一个微笑:“姐夫好眼力,这竟然都被您给看出来了!您姓方,我姓张,本就不是一家人,我这个穷亲戚总没有一辈子都在贵府打秋风的道理。我固然想钱钱疯了,为了这一丁点银子就不要命了,但是总归不至于连累到您和贵府,这就不劳您费心了。”
方熠握紧了拳头,关节咯咯作响:“是因为他么?因为这个姓裴的,我成了你的绊脚石了?迫不及待的想要踢开了?”
“对!就是因为诫之。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我们从国子监毕业之后就会永远在一起,你满意了么?”
张卿卿盛怒之下做事也几乎不过脑子。
她不仅没有反驳方熠的话,竟还顺着他的话全都应了下来。裴申正巧在她身边,为了表示她言语的可信性,她甚至一下子捉住了裴申的手,要同他十指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