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信子过去看了看,很快就回来报信,说是此处新开了一家花鸟市场,首日优惠,故此聚集了这么多人。
寿阳公主最喜欢热闹,闻言很是兴奋,拉着裴申就下了马车。
这花鸟市场里卖的都是寻常花鸟,寿阳公主自幼见多了好东西,这些寻常之物自然很难入她的法眼。
随便逛了半个时辰,寿阳公主觉得有些无聊,就想回府去,没想到裴申对这里的东西颇感兴趣,一路上看的很认真。
寿阳公主见裴申的眼神就知道他喜欢这些花鸟,可是他转了一圈一句话都不说,竟是什么都不打算买的意思。
寿阳公主琢磨一会儿,觉得他是穷惯了不舍得花钱。而今他已经是身份尊贵的驸马,只要他愿意,在大街上无论看上什么东西都可以买回家去,没必要给她省钱。
他若是一直像之前那样过日子,反而会显得小家子气。她得帮他习惯一下挥金如土的感觉。
寿阳公主顺着裴申的眼神望过去,他看中的似乎是那家鹦鹉铺子里卖的小鹦鹉。
那小鹦鹉看起来最多出巢一两个月的样子,娇小玲珑,在笼子里跳来跳去,头顶上的冠子威风凛凛,像是只骄傲的凤凰。
寿阳公主叫了下看铺子的小贩:“老板,我要这只鹦鹉,多少钱?”
见生意来了小贩急忙跑过来,他看寿阳公主和裴申的打扮便知他们身份不凡,开口就要了个刁钻的价格。寿阳公主自然不会为这几两银子跟他扯皮,扭头叫奴才拿银子给他。
小贩收下银子,急忙拿了个新的鸟笼子将鹦鹉装进去。
他一边收拾,一边跟寿阳公主介绍:“夫人真是好眼力,这是鹦鹉叫玄凤,夷人那里引的种,咱们大锦可没有多少只……”
寿阳公主接过鸟笼子,直接塞到了裴申手里。
裴申本以为寿阳公主是买来自己玩的,没想到她竟然将这小鸟送给了他。
其实他不过是随便看了两眼而已,并没有想要买的意思。
他自幼没有养过宠物,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照顾这小鸟,若是真的买回家去,日后可怎么养呢?
裴申捧着鸟笼子有些无奈,正在想说辞拒绝,没想到那鹦鹉却突然咬了他一口。
“啊!”裴申惊呼一声,手一松差点将那鸟笼子掉在地上。还好小贩反应快,及时接住了鸟笼,并没有将那鸟儿摔坏。
那小贩见多了这样的贵人,知道他们不吝惜钱财,买东西只看开不开心。而今这鹦鹉咬了人,他们要是想要找茬,他这么一个小摊贩可经不住闹。
小贩诚恳道歉:“公子、夫人,实在是对不住,这只玄凤才刚出巢不久,不懂事,还得主人回去好好调/教,养熟了之后才乖巧。您要是嫌麻烦,不如换一只好了——您看这些鸟儿,这几只都是我们教了很久的,保证不咬人。”
寿阳公主没有理小贩的话,捉过裴申的手仔细看了看,焦急的问道:“诫之,疼不疼?”
小信子在旁边伺候着,见状也抢过那鸟笼子怒道:“你们家都是什么鸟?咬人的鸟也敢敢拿出来卖,我看趁早摔死才是正事!”
小信子作势要将那鸟笼子摔在地上,裴申从寿阳公主手中抽出自己的手,一把拦住了小信子:“你别摔它,他没有咬疼我,我要它的!”
那小鹦鹉是个暴脾气,被它咬一口确实是有些疼的。但是他不能说,否则只怕就要连累了这小东西的性命。
寿阳公主皱了皱眉:“诫之,你确定非得要这只鹦鹉不可吗?这一只确实长得好看,但是好看的也不独这一只,咱们大可以换一只。”
裴申摇摇头,又将那鸟笼子捧回手心:“你们别摔它,好歹是一条命。再者说,这是我们刚买的,怎么能随意反悔呢?”
寿阳公主之所以说要买这鹦鹉,只是为了讨裴申的欢心,只要他喜欢自然可以留下。本来她还在想如果裴申执意不收该怎么办,如此倒是好事。
寿阳公主望着裴申笑了笑:“那就这一只吧!”
寿阳公主怕这只鹦鹉在回去的路上再啄人,叫小贩给鸟笼子上套了块罩布。裴申捧着那只鸟笼子,一路上战战兢兢的,每隔一会儿就要看一看,生怕把那只小鹦鹉憋死。
很快到了公主府,裴申抱着鸟笼子下了马车。可是一进府门,寿阳公主就从裴申手里拿走了那只鸟笼子,转手给了下人。
裴申有些不明白,这鹦鹉不是她送给他的吗,为什么她一进门又将这鹦鹉要走了?
寿阳公主似乎是看出了裴申的疑惑,笑道:“诫之,你没有养过这种东西,你不懂!这是外边来的东西,进府之前得让奴才们打理一下,否则不好直接养在身边。”
裴申并不知道他们将那鹦鹉捉去之后要如何“打理”,他只知道自己此时即便是阻拦也没有用处。
按照以往的惯例,驸马虽说不能在朝中担任要职,但是大多数情况下还是可以在六部或者是各台阁领个闲职。可是朝廷好像是把裴申忘了,连闲职都不愿意给他一个。
裴申在公主府里日日闷着,除了寿阳公主和那些讨人嫌的奴才之外,他就只能和那只玄凤鹦鹉在一起玩。
他闷得发慌,很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哪怕只是六部里打酱油的闲职。
他等了很久,不过并没有等到朝廷的任命文书,倒是等到了不少昔日在国子监的旧友们升迁的消息。众人之中升的最快的是顾怿,他聪明机警,不仅差事办的漂亮,还很会讨皇帝的欢欣,而今已经升到了四品。
孔济上一次科举失利,想要再考一次,拖着张卿卿一起复读。张卿卿本来不肯,可是木已成舟,她在名义上仍然是国子监的在读监生,并没有正式的毕业文书,在外面给人家当状师都会被人小觑。迫于无奈,她也只好跟着孔济一起回了国子监。
不过毕竟是复读生老油条,他们跟那些刚来的新生不太一样,除了日日来国子监应个卯之外,其他时间也算清闲。这届国子监扩招,宿舍不太够用,吴夫子甚至准了他们两个复读生在外租房子走读。
裴申在公主府里住了两三个月,一向还算安分,可是昨日却突然失踪了。
裴申刚出事时候公主府就已经派人来国子监问讯,不过张卿卿逃了课,晚了一日才得到消息。
收到消息之后张卿卿马不停蹄的就奔到了公主府。
张卿卿刚到的时候寿阳公主正在忙。
寿阳公主似乎是生了什么病,宫里来了位老太医正在内室为她问诊,老太医的两个徒弟没让进去,都守在门外候着。
张卿卿没有什么办法,只能跟他们一起在院子里等着。
院子里的下人们来来往往都没有断过,张卿卿急于了解情况,试图抓一个问问,可是并没有半个知道裴申的情况的。
裴申信不过公主府的这些奴才,平日里对身边这些人都十分疏远。寿阳公主倒是给他安排了几个贴身的奴才,可是他事事亲力亲为,几乎没有让别人伺候过。这些人跟他搭不上话,对他的情况也不甚了解。
整个公主府中跟裴申接触最多的除了寿阳公主之外,就只有那只叫做玄凤的鹦鹉。
据说裴申失踪之前就一直在院子里跟玄凤玩,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失踪了。玄凤也不知怎么从鸟笼子里跑出来,自己在院子里扑腾。
问了半天,竟连一个有用的信息都没有,张卿卿很是无奈。
廊前有个宫女拿剪刀正在修剪玄凤的飞羽,张卿卿听说那是裴申养的那只鸟,也火急火燎的跑过去围观。
那宫女拿着一块大毛巾裹着一只小鸟,小鸟一边的翅膀被那宫女擒在手心里修剪,身体余下的部分都被困在毛巾里动弹不得。
张卿卿觉得有些残忍,但是直接骂人家残忍很明显并不是聊天的态度。
她问那宫女:“姐姐,这是什么鸟啊,长得真好看。”
那宫女笑了笑,说道:“这是鹦鹉,叫玄凤,是公主在外面逛鸟市的时候随手买来的。驸马爷每日给它喂食,可是修剪羽毛的事情都是我在做。”
张卿卿对鹦鹉没有研究,听这个名字就觉得这鸟儿肯定很厉害。
她点了点头,说道:“怪不得叫玄凤,这鸟儿头顶上的冠子威风凛凛煞是好看,即便是凤凰也不过如此了。”
那宫女噗呲一笑:“你这小监生真会说笑。这算什么凤凰,最多不过是个凡鸟而已,不值几个钱。也就是它生的好看些,在凡鸟堆里算是出挑的,否则公主怎么可能会在府中养这种东西?”
张卿卿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那宫女剪完了玄凤一边的翅膀,又将他调转个头剪另一边。
张卿卿有些不明白,又问道:“姐姐,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你这小监生怎么连这也看不出来?我是在帮玄凤剪羽毛啊!”
张卿卿闻言更是不解:“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剪它的羽毛啊?公主看上这鸟儿无非是因为鸟儿长得好看,你要是把它的羽毛全都剪了,那还能好看吗?”
见张卿卿这副少见多怪的样子那公主也觉得好笑,只好指了指玄凤翅膀上刚被剪掉翅膀的地方跟张卿卿解释。
“我只剪这几根羽毛,不是要把它的羽毛全剪掉。这几根羽毛是鸟儿的飞羽,剪掉也不会影响鸟儿的模样,只是让它飞不起来而已。”
“可是,为什么要让鸟儿飞不起来呢?小鸟不是本来就要在天上飞的吗?”
“这种鹦鹉就是人养的宠物,关在笼子里看样子的,你要是让它飞,它就飞走再也不回来了,所以我们怎么可能让它飞走呢?可是这鸟儿不懂事,老想飞出去,飞不出去着了急,总是在鸟笼子里扑腾,几次三番的闹,把头都给撞破了。要是把它的飞羽给剪掉之后它就老实了,不往外飞,它也就不会再碰壁。”
“可是……它不疼吗?”
“不疼的!”宫女又拿来一根剪掉的羽毛给张张卿卿看,“你看,血都没出,怎么会疼呢?反倒是它总是不明白大家是为它好,整天发脾气,经常把周围的人咬的手上挂彩。”
张卿卿还想再说些什么,刚巧那太医已经为公主开完了药准备离开,芊芊也扶着公主从内室出来。
寿阳公主看见张卿卿主动开了口:“张公子来了。”
张卿卿跪下给寿阳公主行了个礼:“晚生张韶见过公主,公主万福金安。”
“起来吧。”寿阳公主挥了挥手示意张卿卿平身,又望了为玄凤剪飞羽的那宫女一眼。“你们在聊什么呢?”
那宫女给寿阳公主行过礼,答道:“回公主,张公子没见过人给鹦鹉剪飞羽,有些好奇过来问问,奴婢就跟张公子讲了讲。”
寿阳公主听到是在讲鹦鹉的事情也不愿意再听下文,直接扭过了头:“走地鸡而已,不过是个小玩意儿,张公子如喜欢,本宫回头送你几只。本宫今日叫你来是有事要问你,快进来吧!”
张卿卿又看了一眼那小鸟,回了头应道:“是。”
说着,张卿卿就跟寿阳公主一起进了房。
寿阳公主跟张卿卿讲了一下裴申的事。
这件事情可能真的是复杂到令人恶心,寿阳公主还没有刚开口就抱着个痰盂吐了老半晌,之后才虚弱的开了口。
“诫之他平日里没有什么事情,总是一个人待在书房里,安安静静的,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可是两日前他突然就失踪了,本宫令人在府里府外找了一遍,就是没有他的人影。本宫想着,他在京城也没有几个朋友,最为相熟的也就是你们这些国子监的同窗,所以就请张公子你过来问问……”
张卿卿闻言沉默了一会儿。
方熠的父亲当年也是这样,大才子壮志未酬,胸中翰墨无处施展,在礼部当了两年摆设之后就被朝廷以裁撤冗官为由给裁掉,最后只好去道观里修仙问道不问世事。方熠之前就是不愿意步他父亲的后尘,所以才抵死不尚公主。
裴申向来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这个?只怕他连死的心都有了。
寿阳公主说了好一会儿,讲到伤情处,又叫丫鬟捧着痰盂呕了好一会儿。
“公主殿下,找裴兄的事儿固然重要,您也得爱惜您自己的身体……”
张卿卿看寿阳公主这个样子还以为她是生病了,正打算劝解,却被随侍的丫鬟打断。
“公主,您的身子才不到三个月,胎儿还未坐稳,您不能如此操劳!”
原来……是怀了身孕啊。怪不得会如此呕吐。
算日子,他们成亲也才两三个月,公主就已经有了不到三个月的身孕。看情况,他们也挺恩爱的呀!
丫鬟伺候寿阳公主漱了口,寿阳公主这才提起些精神望向张卿卿:“张公子,你与诫之的关系一向最为亲厚,他待你也与旁人有着诸多不同,这次的事情,有劳张公子了!”
裴申是她的朋友,即便是寿阳公主不说,她也必定会去找他的!
“公主放心,张某必定竭尽所能!”
张卿卿把裴申平日喜欢去的书馆茶肆都转了一遍,都没有他的身影。
她在城中整整转了一日,最后去了他们初见的地方,却依旧没能找到人。
那地方已经临近城郊,再远就要出城了。
张卿卿下马在那水潭边上走了一圈,希望能在那里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这地方也就只有每年上元节的地方热闹一些,平素几乎没有几个人会来这种地方。周围十分安静,张卿卿站在那里发了很久的呆,直到城中暮鼓响起来。
她本来都要放弃了,走的时候却不小心被一盏河灯硌到了脚。低头一看,水潭边上竟然有数十盏河灯的骨架,看样子还是这两日新放的河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