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当家的那位夫人是他从山下花楼买的花魁,比大当家小了二十余岁,生得一副闭月羞花的好容貌,很得大当家的宠爱。可是大当家虽然爱这位夫人,这位夫人对大当家却不是十分满意。
夫人自幼在风月场里打滚,比起年老丑陋的大当家,夫人更中意的还是那些文人雅客千金公子。头几年大当家还能在房中逞逞威风,后来身体日间虚弱,他就更遭小娇妻的嫌弃了。
有道是自古嫦娥爱少年,夫人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不久之后就同一个被抢上山做粗使奴才的小戏子有了牵扯。
每次大当家带着兄弟们下山,夫人就会将小戏子叫来幽会。可是她怕怀了孩子事情暴露,自己又嫌苦不想吃避子汤,所以就逼着那小戏子吃药。
夫人想要做药,可是又怕没有正经名目被人发现,索性哄着大当家说要做强阳药,找大夫做了一批药丸出来。
夫人本来就不想跟大当家生孩子,所以那药就分给大当家和小戏子两个人吃。可谁知道这药的效果太好,大当家有一日打算多进几颗,一数药的例数不对,寻根究底,竟真的把那小戏子给揪了出来。
大当家发现了夫人和小戏子的勾当,原本想要一剑斩了这两个人,没想到那日裴申和二当家里应外合,竟将他斩于马下。夫人和小戏子趁乱逃出山寨,据说前不久两人正式成了婚,夫人也大了肚子,正是那下贱的小戏子的种。
二当家和大当家有隙,而今谈到大当家的丑事很是畅快。
他被大当家打压了数十年,为了反大当家可以说是团结了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除了裴申之外他还悄悄联系了大当家的那位压寨夫人,若没有夫人给他通风报信,他只怕也不可能那么快就杀了大当家。
想来也是可笑,大当家威风一世恶事做尽,最后众叛亲离,被自己的兄弟和老婆联手背叛,也算是恶有恶报。
裴申对这些土匪的家务事并不感兴趣,可是毕竟是自己的义兄在讲故事,他听完之后认真的附和了几句,表达了对大当家的憎恶和对二当家观点的支持。
裴申望着那金瓶想了一会儿,拿起那金瓶将手中的药又塞了回去:“听大哥这么说,这好东西我突然不想送给大哥了!”
二当家斜睨了裴申一眼:“二弟,你这二十出头年富力强的,怎么也……”
裴申笑了笑:“我将这药带回去,抽空就找个名医去问一问,看看能不能再造一批放到外面卖。卖得不好便罢,倘若卖得好,小弟赚到的钱必定会给大哥送来一份,保管大哥日后再不为钱的事情发愁。”
二当家闻言皱了皱眉:“你这人,自己想用便是自己想用,怎么反过来又嘲笑我?我是穷,可那又怎么了?有你这么个皇亲国戚好二弟,哥哥这辈子还怕会饿死不成?”
裴申望着二当家笑而不语。
话说到这里二当家又想起来自己担心了很久的事,他跪下来给裴申磕了一个头。
“大哥做了十几年土匪,日日都在担忧自己的死期,若不是二弟你帮忙,我哪里有这机遇,竟能到朝廷里做官?我们家里穷,世世代代都没有出来过半个秀才武举,当官更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即便是我今日便死,我这辈子也算值了!”
裴申见状急忙去拉二当家:“好端端的,大哥这是要做什么?多地仍有匪患未除,边境也有蛮夷作乱,大哥刚被招安,建功立业的日子还在后头,说什么死啊活的?你快起来,你是兄长岂能拜我,小弟担待不起……”
二当家仍是不肯起身,跪在裴申跟前又道:“二弟对我有再造之恩,哥哥心里感念,拜一拜又何妨?二弟,你我虽名为兄弟,但哥哥我心里知道,是哥哥高攀了你。兄弟你中过状元又是皇亲国戚,你肚子里有墨水,更懂得怎么做官,可是哥哥不懂,日后一切就全靠兄弟你提携哥哥了!”
他虽然是个穷苦出身的土匪,没读过什么书,但是《水浒传》总还是听说书先生讲过几句的。之前大当家就拿这故事来吓他们,说信朝廷招安的土匪没有一个好下场,所以他当时同意跟裴申合作的时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但是他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绝对。《水浒传》里的宋江和李逵虽然死的惨,但是攀上了李师师的燕青混的不就不错吗?只要自己拜对了山头,应该不会那么倒霉。
他能力有限,攀不上老皇帝的宠妃爱姬,但是他这个义弟似乎也还行。裴申虽然出身不好官不大,但是为人机警人又仗义,跟着他混准没错。
裴申听了二当家肚子里的想法,被他这套“宋江”“燕青”的话惹笑,他为了安抚二当家又说了很多,这才让二当家放下心来。
之后裴申才拿着那金瓶离开了二当家的府邸。
裴申骑着马在京中转了半晌,入夜的时候去了鬼市。
之前张卿卿受伤的时候裴申陪着她来鬼市求医,知道一家很不错的医馆。那医馆的大夫是个很收医德的怪老头,医术高超不说嘴巴也极严,从来不会泄露病人的信息。
他将那金瓶中的药拿去给那医馆的大夫看了看,大夫研究了一会儿,很快就辨出了那丸药中都有什么药草。
那丸药确实是补肾益气强阳健体的良药,助兴不说还不伤身,唯一的缺点就是误下了一味药,食之不宜子。不过药效有限,只要停了药,不久之后就可以恢复生育能力。
大夫本以为裴申是要改良这药,去掉那味不宜子的药草,没想到裴申却摇了摇头,说自己对这药很是满意,希望大夫可以多做一些出来。
眼下他还不能和寿阳公主决裂,所以再次同房是迟早的事情。他不想再和她有孩子,可是以他现在的身份,他也不能逼迫寿阳公主主动吃避子药,那就不如让他来吃好了。
鬼市的大夫动作快,不过几日功夫裴申就拿到了新药。
裴申看着手中的药丸心情有些复杂。
上一次的时候,寿阳公主身边的奴才给他下了那见不得人的药,可是这一次要买这见不得人的药的人竟是他自己。
他那位义兄说,这药本是给土匪们掳上山的下贱小戏子吃的,眼下他跟那小戏子也没有什么区别。
那小戏子已经逃出生天开始了新的人生,也不知道他哪一日才会有这样的幸运?
真是希望那一日可以快点到来!
第83章.不配你凭什么死?这不公平!……
恩科考试很快放榜,孔济苦学一年的效果不太显著,这一次他仍旧名落孙山。
孔济本来打算去找顾怿诉苦,没想到顾怿忙于朝政没空搭理他,他只好又跑到张卿卿的小院来。
张卿卿知道他心里难受,买了点酒,准备与他一醉方休,没想到方熠骑着马过来找她,说是有急事,张卿卿只好让阿竹先照顾一下孔济,自己跟着方熠一起去了方府。
方熠往常来找张卿卿都是一身便服独自骑着马来,这次也不知道是要去做什么,他叫上车夫套上马车,自己也换了一身庄重的大袖锦衣,煞有介事的坐在马车的车厢里。
张卿卿只听到他说有急事,所以直接去马厩里牵来了自己的马,跃上马跟在方熠的车屁股后面就要走,可是方熠的车半晌没动,方熠掀开车帘望了张卿卿一眼,语气竟颇为焦急。
“你磨蹭什么呢,怎么还不上马车——诶,谁让你骑马的?”
张卿卿不明所以:“你说事情急,我想着骑马不是更快一点吗……怎么了?”
方熠抚了抚额:“把马牵回去,今天咱们得坐马车。”
张卿卿“哦”了一声,扭头将马栓回马厩,老老实实的跟着方熠坐上了马车。
这马车还是之前方熠送张卿卿去国子监的那一辆,里面的陈设还是老样子。之前张卿卿去国子监的时候要换男装,回方府的时候要换女装,路上总要折腾,方熠贴心,就帮她在马车里装了妆台镜架,现在这一套装备还留在马车里。
张卿卿看见这一套东西有些感动,突然间觉得好像回到了五六年前跟着方熠一起去国子监读书的时候。那个时候她还是他名义上的小妾,她不服管教脾气又暴躁,总是会因为各种原因跟方熠吵嘴。
斗转星移,一转眼竟已过去了这么些年。
“真是光阴似箭岁月不饶人!唉,二哥,我还记得我们上一次……”
张卿卿长叹一声,正打算好好感慨一番,可是话刚说一半,方熠突然从妆台底下的小箱子里拿出了一套女装。
“老规矩,我先出去,你赶紧把衣服换上。头如果还梳不好的话待会儿叫我,我进来帮你梳。”
“……”
这什么情况,怎么又开始“老规矩”了?
方熠掀开车帘正打算出去,脑袋探出去一半又退了回来:“待会儿你要是打算自己梳头,最好还梳上妇人的发髻。姑姑还不知道我们两个的事情,今日她的情况不大好,委实不是跟她说这个的时机。”
张卿卿闻言有些着急:“啊?二哥你是说我娘来了?她怎么了,情况为什么不大好?”
方熠退出车厢压紧了车帘:“你快换衣服,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张卿卿不好再问,只好先在车厢里换衣服。
之前张卿卿和方熠闹掰的时候走的匆忙,除了几身常穿的衣服,剩下的几乎全都留在了方家。她离开方家之后几乎只穿男装,所以之前的衣服也没有去拿。
方熠这一次帮张卿卿准备的衣服,正是她两三年前留在方家的旧衣服。
方熠也是有心了,她那么久之前的衣服他竟然还帮她留着。可是实在是年深日久,她的身材比之前有了些许的变化,这些衣服已经不合身了。
张卿卿用了力气,强行把自己塞进了衣服里。
腰腿处大致还算合适,可是胸臀处的布料明显有些紧张。裙子宽大,遮住屁股问题不大,唯独前胸处怎么调整都不太合适。
张卿卿平日出门都束胸,男装宽大挺括,她再往腰身的位置再垫点东西,旁人也看不出什么。可是女装里面不能束胸,尤其是方熠给她带来的这件衣服,衣服有些小,前襟勒得紧绷绷的,穿上去几乎要露出大半个胸脯,看起来很是……不雅。
张卿卿低下头看着自己露在外面的那一片白花花的肉陷入了沉思。
她纠结了好一会儿,决定还是勉强一下自己,再扯一下衣服,用力勒一勒,兴许还能把自己那些多余的肉塞回去。
这衣服的前襟上若是有个绉纱罗口什么的还好,多少还能有一些松动的空间,可偏偏通身都是锦缎丝绸,完全没有撑大的可能性。
张卿卿吸了一口气,准备再用力拽上一把,谁知道用力过猛,衣服被她强拉出一条裂缝。
这……可如何是好?
张卿卿定定神,叫了一声车厢外的方熠:“二哥,你这衣服不行啊,它坏了,怎么办呐?”
方熠闻言很快就钻回了车厢。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张卿卿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拉开了自己的前襟。她死死捂着自己露出来的那些肉,只向方熠展示了下衣服上的那条破缝。
方熠看到之后也有些震惊:“我的天呐,张卿卿你平日里都吃什么啊?你看你胖成什么样子了?这可是不是我挤兑你,故意给你买小衣服,这就是你自己的衣服……”
张卿卿有些恼,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腾出来掐了他一把:“你再说我胖,小心我打你……”
方熠认了怂,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镜架底下的妆盒里倒是常备着针线。方熠取出针线包,又揪着张卿卿的衣服仔细观察了一下,试图寻找补救的办法。
他研究了半晌,表情十分凝重:“方才算我说错了。你好像真的不是长胖了,只是长大了而已。”
长大了?是年纪还是……
张卿卿抬眸望向方熠的眼睛,隐约觉得他这话有点不太正经。
方熠长叹了一口气:“怪不得你之前跟我说你怕出事,不想继续待在国子监了。过了年你就满二十一岁,确实比不得十五岁刚进国子监的时候了。”
张卿卿也“嗐”了一声没有搭话。
方熠松开了张卿卿的衣服,又将针线包塞回了妆盒里。
“你这衣服我救不了,我们待会儿拐去裁缝铺,再给你买一套衣服好了。”
他本以为让她在路上换衣服可以省些时间,没想到越着急越容易出事,事情还是一件一件慢慢来吧!
方熠跟车夫说了一声,马车在最近的布庄停下。他带着张卿卿去里面挑了件素色成衣,又让她梳妆一下,大致有个女人的样子,这才回了马车重新出发。
张卿卿一直以为方熠是要带着她回方府,没想到马车在城中街道绕来绕去,末了竟停到了一处悬着“李府”匾额的宅院的大门前。
这家似乎前不久刚办过丧事,宅院门前挂着白幡,白灯笼上也写着奠字。
张卿卿从车帘里往外看了看,见这场面愣了一下,扭过头看了方熠一眼:“二哥,这是……”
方熠并没有解释,只是叹了一口气,起身下了车。
李颢听说张卿卿和方熠来了,大老远的跑到门口来接。
“姐姐、姐夫,你们可算来了!”话刚出口,李颢的眼泪已经流了满脸。
张卿卿刚掀开车帘就看到一身重孝的李颢,她的腿有些发软,差一点从马车上栽下去,还好方熠动作快,揽住她的腰,将她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张卿卿拉住李颢的手,声音有些颤抖:“颢儿,娘怎么了?”
李颢搂着张卿卿的腰大哭起来:“姐姐,颢儿没有爹了。娘这几日一直都不肯用膳,颢儿几日后怕是连娘也没有了。”
张卿卿本以为是方氏出了什么事情,听到李颢说母亲还在她才松了一口气。可是这小家伙没有了爹也是凄惨,张卿卿抱着他安慰了好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