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96节</h1>
“我们不是一对。”史画颐眼神微黯,抢在他前面开口驳斥,然后头也不回地步入后院,掩门,点灯,阖窗。
“辜颜,现在几点了?”沈竹晞进房安顿好自己,放出袖口的白鸟,拨开它凌乱的羽毛看影子的刻度,发觉现在已近午夜。从南离归来后,辜颜连续沉睡了这么多日,直到他们来涉山前,才忽然醒过来,安安地叫了两声,抢走了一瓶林青释新炼出的灵丹。
就要去那里找陆澜了,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在那个地方,为什么会到哪里去,如今状态又怎么样。
沈竹晞半倚着窗槛,和衣而卧,按着心口无声地叹了口气。
那一场史府动乱后,殷神官不知去了哪里,而假扮云袖的无名女子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金浣烟回来暂时地接管了史府,阿槿帮衬着他打点。绯衣少年对自己近日来的行踪讳莫如深,不知道为何,沈竹晞总觉得他有哪里不一样了,虽然还是和从前一样的毒舌尖刻,眼眸里却不经意间透露出冷意来。
两天前的夜晚,金浣烟找到他,直截了当地问:“撷霜君,你是想去找陆栖淮公子吗?”
沈竹晞大惊失色,不知道对方如何得知自己和陆澜相熟,迟疑不决,没有回答,便听见金浣烟说:“凝碧楼倾尽全力在寻找陆公子,涉山离凝碧楼总坛夔川很近,恰巧这时涉山有人来报,半夜听到一种奇怪的笛声,更有异象为伴,我猜有可能是陆公子。”
沈竹晞闻言,思忖一番:“浣烟,你……你不像旁人一样对他有偏见,反而告诉我?”
金浣烟微微低头,掩住眼眸中的一抹异色,海藻似的波浪长发在身侧微微荡漾:“我又不是凝碧楼众人,况且,我从小便视你为偶像,既然你认为陆公子是挚友,那我便相信你的眼光。”
沈竹晞大为感动,一时间居然没有质疑自己什么时候和他提过陆澜的事,只是笑着拍拍他:“那你确定吗?真的在涉山见到与他很像的人?”
金浣烟点头,面有异色:“撷霜君,你要小心些,据说在洛水古渡头,那里有无数的孤冢荒坟,有人似乎看见陆公子夜间在那里横笛,衣带沾水,像是……坟冢里湿透的幽魂——你可一定要小心些!”
于是,他和史画颐便一路顺着金浣烟的指引,来到涉山。将要午夜了,他预备着支开史画颐,独自去那乱坟堆里看看。
没有点灯,一室黑沉,隐约可见廊下珠箔漂灯。沈竹晞闭目养神,手指拢进袖口,无声地握紧了朝雪,辜颜扑簌簌地落在他肩头,尖尖的尾羽从他脸颊上刮过:“辜颜?”他忽然皱眉,察觉到白鸟用喙啄了啄他的脸。
涉山常年寒凉,虽然是初夏,晚间的夜风却格外冷,夹着泠泠月色从窗外吹入,沈竹晞的衣袂被拂卷而起,横亘在眼前,挡住他的视线。然而,他的鬓发却稳稳地凝定在这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面前挡住了风。
黑暗中,沈竹晞影影绰绰瞥见一双深色的眼瞳融在暗影里盯着他,无声无息,连喘息都静默无声,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他也在黑暗中缓缓地往前一寸一寸地递出刀锋,凭感觉对着那人的心口直截刺下!
然而,对方的动作却比他更快,一只手悄然地伸过来按紧了刀锋。
沈竹晞听见对方衣带细碎作响的声音,和奇怪的滴水声,嗒嗒而下,那只手顺着剑刃缓缓攀过来,冰凉如雪:“朝微。”
“天呐”,他一瞬间巨震,心中仿佛有一道闪电掠过,几如梦寐。他摸索着想要点灯却被对方伸手按住,于是改为按住那人阴冷潮湿的双肩,“陆澜,是你吗?你怎么弄成这样?”
“别担心。”对方在黑暗中开口,轻声宽慰。
“我……我正打算半夜出去找你……”沈竹晞喃喃,握刀的手一分一分松开,直至朝雪砰然跌落在地面上,在幽幽暗夜里呈现出蓝色。他扯住对方冷如霜雪的手,“陆澜,你这些日子去哪里了?到底怎么了?你还好吧?为什么他们都说你……”他一哽,没有再说下去。
奇怪的是,那个人也并没有回答他,对方的衣衫有水不断滴下,一声声落在客栈陈年的旧木板上,如同催促的更漏,让他莫名觉得心慌。
“快回答我。”他提高了声音。
在滴水的空洞回响中,在沈竹晞看不到的地方,那个人抬手解下额间的垂带,卷成笔,嘴唇一张一翕地吐出根本听不到的咒语,垂带上唯一的珠子扫过眼角眉梢的一刻,他的面目在悄然发生改变——惑心术。
这是一种几近失传的至高法术,用这个,便可以在对方眼中,幻化成此刻他最想见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