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攀升,夏天毒辣的太阳晒得吕霜一脑门子汗,她拿手一抹,看吕康默默挡下来的阴影,抿了一下嘴唇。
回家路上,吕康会把吕霜背篓的猪草分担了一半,清瘦的少年撑直他还算单薄的脊背,照旧走在吕霜前头给她挡太阳。
“小霜,不会一直这样的。”吕康变声期的嗓音有些沙哑,所以他平时都避免说话,也就跟吕霜谈读书的时候话多些。
“我们肯定能考到城里的高中,到时候可以住宿,实在不行就麻烦姑姑给我们找地方住,等以后大学考出村子,日子就好过了。”距离家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吕康把吕霜的那部分重量还给她。
“小霜,一切都会变好的。”少年的目光那么真挚,刺到了吕霜的眼睛,让她的脊背隐隐作痛。
两个人头回出去打猪草的时候,吕康照旧给她分担了一半的重量,一路把吕霜送回家,当天她爸妈二话不说当着少年的面教训了她一顿。
“是不是这小蹄子骗你多干活的?她惯会偷懒耍滑。”
弹棉花的竹弓抽打在吕霜的身上,只是一下就能让白的皮肉泛起红肿,肩膀、腰背、大腿,吕霜硬是被打得跪在地上,耳边轰鸣,听不清他们都在说些什么,无非是爸妈的辱骂和堂哥的劝阻。
吕霜咬牙,为什么她要承受这些,为什么她爸妈可以一边这么残酷一边装慈爱的长辈,为什么拥有一切的吕康还能高高在上地获得“心善”的称赞。
她当然要离开这里,她绝不允许自己的人生就这样烂在一个重男轻女的扭曲家庭。
吕霜不在乎吕康偷偷对她好的举动是出于同情还是出于愧疚,反正都是高位者展示仁慈收买人心的手段,她一点都不感激。
她绝不会感激。
夏日多阵雨,白日还是晴天,临近傍晚就下了场雨,吕霜大概有些中暑,昏昏沉沉的不太舒服。
王翠娟是看不得她闲着的,塞了一盆子衣服就让吕霜去河边洗,也不想着给她喂点药。
“哪里就这么金贵,”粗糙的手在少女额头一掠而过,吕霜怀疑这人到底有没有摸出温度,“出一身汗立马就好了,我看你还是懒病犯了。”
吕霜捧着一盆子衣服被赶出门,夏日的衣衫轻薄,本不算什么重量,吕霜却喘出了粗气。
湿滑的石子路通向林子旁的小溪,恍惚间像是能吞噬人的兽口,明明是吕霜走惯的路,看上去却有些骇人的陌生。
吕霜定定神,步入了无人区。
是哪一块突起的石头过分湿滑,还是她的脚步过分虚软,吕霜后面回想这段的时候也没印象了。
她只记得那条河比她想象得还要深,湍急的水流不由分说把她吞没,她挣扎不过死亡的拉扯,就像她摆脱不了黑沉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