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二娘眼里滚出热泪,她一把搂住小叶子,说道:“孩子,我是你亲姨妈呀。”
这顾二娘的话让小叶子顿时懵了,她傻乎乎的说道:“娘从没告诉过我呀,她只说先前有个姨妈,后来走了,我问她走到哪里去了,她也没说。”
顾二娘泣不成声,当年她三妹外出做活儿,家里忽然来了几个人,她和三妹还没来得及说句道别的话,就被人不由分说的拉上驴车带走,她又怎会知道她被卖到哪里去了呢。
屋里的二人哭成一团,自是引来了伺候的婆子丫鬟们,众人不明就里,又恐姨太太哭坏身子,纷纷出声相劝,那顾二娘记起还在牢里受罪的妹妹,对屋里的仆妇们说道:“着人到衙门去,就说今日拘的一个顾姓妇人是被人冤屈,快快的放她出来,若是叫她受了委屈,我是不依的。”
屋里的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姨太太,这不明不白的去提人,总得有个道理才是,否则老爷问起来,我们该如何答话呢?”
顾二娘气得直拍炕桌,她说:“老爷那里自有我来应对,晚了片刻,我只拿你们出气。”
底下的人见惯了顾二娘和和气气的样子,此时看她动怒,也不敢再多问,领了命就赶紧出府去要人。
☆、第73章
却说顾三娘被押到女监,倒是没有再受委屈,唯一叫她牵挂的是外面的孩子们,就在她心内茫然之时,女监的牢门被打开,有两个女杂役走进来,喊道:“顾氏,出来了。”
顾三娘先是一楞,先前她进来时,女监的杂役们又喝又斥,全然不把她当人看,此时这般好言好语不禁让她有些意外,她想了一想,跟着她俩走出牢门,看到外头站着一个管事模样儿的人,他见了顾三娘,说道:“你就是顾氏罢?”
顾三娘点了点头,那人又道:“我姓薛,乃是刺史府的管事,我家三姨太太救了你家的小姐和公子,三姨太太令我将你请回府去与孩子团聚。”
听了他一番话,顾三娘暗暗惊讶不已,且不说她数度和这位刺史府三姨太太的缘份,单说这管事的意思,是说她可以免去牢狱之灾了?
顾三娘思索片刻,左右她都被下了大牢,处境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这么一想,她对薛管事说道:“早就听闻三姨太太宅心仁厚,是桐城有名的慈善人,此次能得她相救,我少不得要亲自去跟她道谢。”
薛管事不再多言,自有一个小幺儿牵着马车过来,顾三娘坐上马车,几人赶着车子就朝着刺史府去了。
这一路,顾三娘思前想后,始终猜不透三姨太太的意图,按说这些高门大户的人家,轻易不会跟她们这样的寻常百姓打交道,三姨太太难不成真的只因打抱不平,就将她解救出狱?如此胡思乱想了半晌,天色越发暗了,不知不觉,马车到了一处高大的宅院门前。
门口早有一个粗壮妇人等着,她引着顾三娘从侧门进到府里,两人七弯八拐又走了半日,便进到内宅里,这时,有个身戴讲究的仆妇见了她们,主动迎上前,她先打量顾三娘几眼,又收回目光,说道:“三姨太太正在院里等着,请跟我来。”
顾三娘笑着对她道了一声谢,先问了她的称呼,听她自称姓杨,嘴里便亲切的喊着杨姐姐,因她心里存着疑虑,于是便旁敲侧击的打听起来,其实这姓杨的媳妇子并不是屋里服侍的体面人,具体的原由她也说不清楚,不过先前是她送郎中去给御哥儿看病的,是以跟她说起两个孩子的情形。
当顾三娘听说御哥儿病了,先是心头一紧,随后又听杨家的说他无事,略微放下心来,只是脚步却加快几分,想着早些看到两个孩子,以及好生跟那三姨太太道谢。
不多久,她们进入内院,又有两个丫鬟接出来,此时天色发黑,丫鬟们手里打着灯笼,看到顾三娘后,先举起手里的灯笼看了一眼,随后她俩不动声色的引着她进了里头。
只说三人刚进到二门,便看到四下亮堂堂一片,正屋门口站着许多人,这些人手里提着灯笼,簇拥着一个穿着富贵的妇人,想来她就是三姨太太,只见她身量中等,相貌娟秀,最引人注目的要数她双耳戴着的那对血红色葫芦形状的宝石耳坠,在灯火的照耀下,显得熠熠生辉,叫人移不开双目。
“娘——”首先是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顾三娘定睛一看,可不就是小叶子么,小叶子一边喊一边向着她跑来,不过倾刻之间,小叶子就投入到她的怀里。
虽只是一日,母女二人却像是分开许久似的,还不待她好好抱一抱闺女,又听一道声音喊道:“三娘!”
喊她名字的就是三姨太太,她也不怕失了仪态,松开丫鬟扶着的手,跌跌撞撞的朝着顾三娘跑来,随后顾三娘被她一把搂住,她声泪俱下的哭道:“皇天菩萨,总算叫我找到你了。”
就在顾三娘稀里糊涂的时候,就听她又哭着说道:“三娘,我是你二姐呀。”
顾三娘脑子‘嗡’的一声炸开,她傻望着顾二娘,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娘,她真的是姨妈,她知道你小腿处有一道伤疤。”小叶子以为她娘不信,抢着对她说道。
顾二娘拉着她的手,哭道:“你忘了么,你腿上的疤痕是九岁那年下田干活时,被一根树枝刮伤的,当时流了许多血,我简直吓坏了。”
顾三娘怎会忘记这些,她被划伤后,还是她二姐寻来草药给她糊上,那时正赶上农忙,就算伤了腿,她爹也照样逼着她做农活儿,她二姐总是趁着她爹不在,叫她好生歇着,还悄悄从家里偷来鸡蛋给她养身子。
失踪了十几年的亲姐姐站在自己的面前,顾三娘简直不敢相信老天爷会这样眷顾她,她望着顾二娘戴的那对耳坠出神,她清清楚楚的记得,两年前她们擦肩而过,那时她怎就没认出姐姐来呢。
“你痴了,为何不喊我一声?”顾二娘看到顾三娘只管发怔,恼怒的打了她的手臂一下。
顾三娘神游的元神终于归位,她看着顾二娘,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嘴里哭着喊道:“二姐,真是你么。”
“不是我还是哪个?”分离多年的姊妹二人再也抑制不住,她俩不抱头痛哭,心里皆是悲喜交加,院子里伺候的婆子媳妇们陪着掉了一会子眼泪,有人站出来劝道:“三姨太太,姊妹重逢是天大的喜事,你们各自保重才是,千万别为此哭坏身子,再说顾娘子今日受到惊吓,快请她进屋好好歇一歇。”
顾二娘见此,连忙一手拉着顾三娘,一边拉着小叶子进屋,此时,家人仆妇们送来汤水与她二人净面,梳洗一番之后,顾三娘先去看御哥儿,孩子刚刚服药睡着,她便又带着小叶子回到顾二娘的主屋,这会子丫鬟们已将饭菜端上桌,可是顾家姊妹却都顾不上用饭。
两人坐在灯下,顾二娘望着妹妹的脸,忍不住又哭起来,她说:“大姐没了,我还能找到你,天可怜见儿的,不枉我这些年行善积德做的好事。”
顾三娘也默默垂泪,她说:“谁曾想你就在桐城呢,这两年我时常来往两地,还几次跟你擦肩而过,若不是你救回小叶子,我和你还不知要失散多久呢。”
提起这命动的作弄,姊妹两人握着彼此的手流泪不止,好在又遇着了,顾二娘口里念着佛号,问起顾三娘的际遇,顾三娘简单跟她说了几句,那顾二娘听闻她改嫁,顿时欣慰不已,她说:“想必妹夫一定是个好的,要不你也不会拖儿带女的上京去寻他。”
顾三娘怕唬着她二姐,暂且没有提起沈拙卷入科举舞弊的官司里,她说:“相公待我很好,等他回来,我再带他来答谢二姐。”
说完,顾三娘又问起顾二娘这十几年的经历,顾二娘细细的跟她说了一遍,她除了刚被卖出去时做了一年多的下人,往后倒是一直过得衣食无忧,如今她又找到亲妹妹,这半辈子遗憾的两件事可算是了了一桩。
顾三娘心知她二姐给刺史大人做妾,上有刺史夫人,下有平辈的妾室,还有一大家子的爷们儿媳妇儿要相处,她二姐又没个哥儿姐儿傍身,况且娘家也无人依靠,断然不像她口中所说的那般轻松,她心里叹惜几回,问道:“我听人说你还回乡找过我们,他们夫妻两人没有纠缠上来罢?”
顾二娘摇了摇头,她说:“怎么没有?爹后娶的那个女人还舔着脸说,要不是他们把我卖出去,我还不一定能有如今的好日子过呢。”
听完这话,顾三娘气得浑身发抖,她说:“二姐,你可千万不能心软,要不是他搓揉娘,娘怎么早早就走了,我们姊妹也不会失散这么多年。”
顾二娘到底是在内宅里过了半辈子的人,并不是那一味的滥好人,就算后娘说的话不假,她也恨极了他们当日强行将她发卖,故此她宁肯对那些素不相识的人做好事,也不肯便宜顾家夫妇二人。
“放心罢,他们连我在哪里都不知道,哪怕寻过来我也不会施舍他们半个钱。”
姊妹二人说了半夜的话,外头的婆子进来几次,催着她们安歇,顾三娘惦记着御哥儿和小叶子,便说要回去看看两个孩子,等明日一大早再来和顾二娘说话,顾二娘见此,打发婆子们好生送她过去。
进到小叶子他们住的院子,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早已知道这人就是姨太太的亲妹妹,故此对她十分客气,顾三娘来到里屋,看到两个孩子挨在一起熟睡,她掌着灯打量着御哥儿的神色,见他气息平缓,便放下心来。
这一日,顾三娘经历大喜大悲,这会子看到两个孩子平安无事,她只觉得十分困倦,外面还守着仆妇们,顾三娘心知她不睡,她们也要干守着,于是请她们各自去歇息,她自己则仍旧回到里间,搂着两个孩子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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