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71节</h1>
闻言,孔明的神色似乎霎时间滞住,而后心念急转,全然明白了她言下未臻之意——自他走后,这七年间,她一定做过许多回夫妻团聚的梦,而回回梦醒,枕畔已空……
所以,如今方才会这般患得患失,近乎杯弓蛇影……七年长别,一朝团栾,犹恐相逢是梦中。
“阿硕,”他蓦然将妻子揽入怀中,环臂拥紧,语声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颤意“对不起。”
新婚离家,数载长别……因为他的自私,竟让曾经那个自信从容、处变不惊的女子,显出这样的惊惶和脆弱。
她任他拥住,静静偎在这人怀中,感受着他有力的臂膀和怀中真实的温暖,不禁轻轻阖上了眼。
“阿硕,诸葛孔明在此发愿,日后你我夫妻再无生离。”最末的时候,她听着他语声温和而诚挚许诺“我们会有长长的一辈子来厮守,执子之手,相看白头。”
清晨初升的朝阳还只是云锦绣影一般的明红色,轻浅柔暖昀光照映在面颊上,即便闭着眼,也感受得到那样的温暖和适意,同这一字字清晰入耳的誓愿一道,暖到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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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雉高的城墙以石青方砖砌成,此刻,风姿高逸的颀长男子一袭素净青袍,与那兰青襦裙绾双鬟的娴静女子相偕而立,居高站在城楼之上,俪影成双。
蜀中地域平阔,放眼望去,千里沃野,此时小麦黄遍,灿金色的熟黄麦穗沉甸甸地弯了头,一根根细芒迎着初升的朝阳熠熠泛光。
“阿硕,你看,今岁蜀中大丰呵。”他广袖拂衣,一手抚着厚重的石青的城砖,目光温和地凝视着眼底千里沃野,无垠灿黄,语声欣慰里难掩喜悦。
是啊,乱世之中,这一方清平,一岁丰收,便能济得多少饿莩饥民,免得多少骨肉流离,平得多少灾荒祸患……救得许多许多黎庶百姓的性命。
——而这,又有他前些日子治理水患的几多辛劳在其中?
她……都明白。
而孔明,就这样静静伫立在城头,看着这遍野熟黄的丰收景象,许久许久—
“幼年时在徐州,家中也种着一顷麦田,我犹记得阿父带着长兄下田时的情形……春耕夏耘,秋收冬藏,一岁劳作便足供衣食。”他终于开了口,仿佛是忆起了遥远而温暖的时光,语声轻而低浅。
“阿母是在我三岁上便过了身,但继母秉性温和,敦厚贤良,一向对我和阿兄悉心照料,不曾轻怠,即便后来有了三弟,也从未因此薄待过我二人。所以,一向算得父慈母爱,一家和乐。”他静静说着,语声愈见温和轻柔起来……
黄硕站在他身畔,自侧面看着这人微微恍然的目光,一时也是静默。
“农闲时,阿父便教我们兄弟三人读书习字。琅琊诸葛氏原也是一方士族,到了父亲这一代,虽已家门不显,但诗礼传承却也不曾轻忽。”他转过头来,温和地看向了身畔与自己比肩而立的妻子“最初习字,先学的第一个都是自己的名字。”
“阿父为长兄取名瑾,为我取名亮,瑾为美玉,亮乃光明,都是希望孩儿日后成才,拔萃群伦。”他语声顿了顿,忽然微微低了下去“而到了三弟,则取名为‘均’,希望家国安宁,均平天下。”
“因为三弟出生之时……天下已是乱象初现。”说到这儿,男子温静隽致的面容上,神色已然凝重了起来。
桓、灵二帝昏聩无能,阉党祸乱,以致社稷不安,天下板荡。再后来,灵帝驾崩,少帝即位,不过短短数月,董卓引兵入京……彻底天下大乱。
“初平四年,阿父病重,正逢了徐州之乱,医药难求,所以不治而亡——那年,我十一岁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