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能说得清楚这种诡异得甚至有些变态的事情为什么会如此顺理成章地在一个家族中流传百年,起初许是也有人想反抗的,但是后来渐渐没有了,所以,再怎么奇怪的事情,也经历这一代又一代变得顺理成章,大祖宗是知晓这一切的,他迎接了一个个的新头,从他们的口中能听出他们对这事情的态度越来越顺从平淡。
更何况,就算有人想反抗,反抗谁?反抗大祖宗?反抗自己的父亲、祖父、曾曾祖?怎么会?谁能杀了自己的祖宗们呢?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这些祖宗们高枕无忧。
他们就这样一代接着一代地病态生长着,一代又一代肆无忌惮地舒展着他们病态的控制欲,几百年,将这个家族的命脉牢牢地咬在一颗颗腐朽的头颅口中。
所以唐芒从不向唐冕提起这件事情,他知道就算自己提了,唐冕也不会同意--那么一代代的弟弟为什么甘心情愿被杀?那么一代代的哥哥为什么能痛下狠心?那么多族长在五十岁之后一旦发觉身体抱恙就日夜惶恐自己会死在外面而恨不得马上搬进祠堂等死?
还不是为了后代?
唐家族长的位置不好做,他们上要听从祖宗,下要照顾子嗣,自己被夹在中间上下不得,生生被逼成一个六亲不认的冷血怪物。
只是,不管怎么拖着躲着,那一天也终究是快近了。
“我真是累了……”正当唐芒发呆的时候,唐冕突然开口,他双目迷离,看来是酒意上头,使劲儿甩了下脑袋仿佛是为了将醉意甩出去一般,闷声“嘿嘿”笑了两声道:“赶紧熬过这几年算了,熬到五十岁,以后我可就什么都不管,全都一股脑交给你了!”
“胡说八道,”唐芒似乎是有愠怒,但是那声音很轻,没什么底气,他似乎是故意岔开话题道:“你才做了些什么就累了?若是将你放在我这个位置,你就知道什么叫累,干脆不如我们两个调换位置。”
是,调换位置,这事情未尝不可,而且,本来只是随口说说,但真这么说了之后,唐芒却突然认真起来--她与唐冕是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两人互相顶替对方的事情发生过不知多少次了。
若真是唐冕杀了自己,而自己去为他做穴,这样一来他还可以多在垚一身边留几年,到头来总算是寿终正寝。
只要唐芒有机会选择,他宁可自己是被杀的那一个。
“不行!”唐冕虽然喝了不少酒,可遇到这事情脑子还是清醒得紧,一口咬定道:“这事情从咱俩生下来时就定好了,怎么能说变就变?再者说了,我这是命,就比你晚那么一会儿,这就是天注定!”
“可你难道就不想看着垚一当上族长?我是了无牵挂孑然一身,就算多苟且几年也是毫无意义,你怎么能忍心他自己一人无依无靠?更何况你知道我喜欢往外面跑,若真是死在外面,岂不是害了垚一?这种事情你托付给我,怎么可能放心?”
“反正……反正……”
唐冕说不过唐芒就要耍赖皮,正当这时,门外响起了垚一虚弱的声音道:“爹……”
唐芒先发现了瘦弱的垚一,“你怎么来了?不好好在床上躺着?”
“我娘,是我娘让我来找爹,说让他回去。”
唐冕以为盼儿是在和自己置气,可她自己不愿意搭理自己,偏要使唤病着的孩子,未免太不懂事儿,一想到这儿气不打一处来,腾地一下便站起了身,“好!喊我回去是吧?我回去倒要和她好好说道说道!”
“哎!别赌气!”唐芒生怕这夫妻俩要拌嘴,连忙拦着道:“要我说你今天晚上不如就住在我这儿。”
“大伯,”垚一仍是扶着门,解释道:“不是我娘来找我爹,是有镇斈司的人来找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