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六百七十章 两场葬礼</h1>
葛家寨今天的夜晚,与平日里有些不同。
因地处湘西腹地,食物丰沛、气候宜人,葛家寨的老百姓们吃得饱穿得暖,闲来无事,心思就都用来寻乐子,每到晚间,打谷场上三三两两,歌曲谈笑,欢声不绝。
然而今天的谷场上,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稻壳,在半空中卷成一道旋风,肆无忌惮地在整个谷场上回旋,而那清冷的月光席卷谷场,正片白惨惨的光影中,看不到半个人影。
早在今日白天时,寨子里的百姓们便三三两两凑在一堆儿交头接耳,但凡在街上碰到个人,也不论熟不熟悉,都要上前嘱咐一句。
“今天晚上啊,千千万万可不能出门……”
而此时,谷场上虽然没有人,可家家户户却隐约有微弱的灯光透出,百姓们虽是闭门不出,可却也没人睡觉,家家户户抱成一团,母亲紧张地拍着怀里的孩子,生怕发出哭声惊动这片寂静,男人们有枪的拿枪、有刀的拿刀,再不济的抓着扒犁镐头守在床边,还有好事者趴在窗边,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
人们不说话,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就在这片静默中,寨子口的风铃发出一阵阵摇晃,随着静谧如同一张幕帘被缓缓拉开后,一阵怪异的器乐声由远及近,慢慢地进了寨子。
乐队所在的,是一支只有六个人的队伍,站在队伍前面的两人中,一个吹着喇叭、脖子和肩膀中间还夹着个孝幡,一个轻轻敲锣、提着锣的那只手上还勾着个白纸灯笼,手上的动作那叫一个手忙脚乱,音乐也没有一个应上拍子,显得甚是怪异。
而跟在他们后面的,则是合抬一口棺材的四人,前面两人身材还算精壮结实,后面两个纤弱瘦小,抬着棺材的杆子前后倾斜着,显然能看出这后面两个压根儿就是凑数儿的。
随着这一支队伍走进寨子,躲在房内的百姓们也一个个紧张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口棺材。
葛家寨寨子不大,邻里乡亲们的关系也不错,按照往俗,逢上谁家若有个白事,寨子里的人好歹是要出面帮衬一下的,无论如何也不会让送葬的队伍显得如此寒酸。
尤其这次躺在棺材里的老头儿算是寨子上的富户,为人心地善良,生前颇得村民们的爱戴,今日为何竟会走得如此凄凉,这其中的缘由,还要从七日前说起。
今天的这一场,是唐家七日内的第二场丧事,七日前、七日后,同一户人家二次戴孝,这事情说起来实在令人唏嘘,然而寨子里却没有人对此表示同情,哪怕是唐家自己人。
因为这两场葬礼,埋葬的都是同一个人,唐家的老爷子,唐阿娣。
唐阿娣这老头儿活了七十来岁,身子骨儿硬朗,整日都是乐呵呵的,每日若不是在打理自家田地,便是去进山打猎,他去世的那一天也是如此。
头天晚上时,唐阿娣就坐在炉火边擦拭猎枪、猎刀,孙子提出要陪他同去打猎,老头儿心里不愿孙子跑山路,嘴上却说嫌弃他笨手笨脚还没动手就先惊了猎物,于是第二天天还没亮,老头儿便自己背好家伙,赶在一家人还没睡醒时就直奔后山去了。
近来风大,并不是打猎的好天气,但唐阿娣偏偏喜欢挑这种日子——在别人都不敢去挑战打猎本领的时候,他偏能背着猎物回来,从进了寨子口到进家门,哪怕腿脚利索,也一定要走得够慢,寨里人的夸赞和羡慕,是比背上猎物还要让他满足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