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这次抵达上海之后,齐孤鸿曾数次与金玢聊起过如何谋划离开上海,可每次金玢都是顾左右而言他,仿佛还有别的不可告人的意图,这倒是齐孤鸿第一次听到她如此主动说要离开。
“没错儿,我还是想不明白这女子为什么对你这么的……”金玢眯着眼睛,双眼之中透着暧昧,将齐孤鸿上三路下三路地打量了一遍道:“确实是我生的不假,可也确实没那么……”
金玢凭着自己这几百年来看男人的眼力来审视着齐孤鸿,实在想不出那汝屠为何一眼就对齐孤鸿情有独钟了,最后只能摇头作罢,叹了口气道:“总之不管这女人到底为什么喜欢你,我都觉得你最好马上走。”
其实,金玢早就做出了想要见到汝屠这一计划,毕竟是想要蛊惑自己儿子的人,身为婆婆,她有必要了解一下这小丫头到底是什么人,而她之所以没将这件事情告诉齐孤鸿,乃是因为觉得……这事情太小,无关紧要。
那时候的金玢,压根儿没想过汝屠是真的喜欢齐孤鸿。
在金玢的记忆中,她倒是见过不少女子用情蛊来操控男人,她们的需求各异,有为钱的,有为名的,最高贵的是为了保护一家一族平安,但是,传说中那种真的是为了爱而下蛊的女人,近百年来早就绝迹了,往浅的说,这世上只有讨不到老婆的光棍儿,却没有嫁不出去的婆姨,往深了说,既然身怀蛊术,想做什么都是手到擒来,世界上花花绿绿的诱惑多了,比男人好玩的东西多了,那区区一个男人,似乎就犯不上要动用什么情蛊了。
人都是一样,蛊师也是人,拥有的太多就觉得什么都不稀罕了,至少金玢早已罕有见到什么女子再为爱死去活来。
依着眼下的情况,金玢一直认为那女子接近齐孤鸿不过只是为了什么意图,好歹这齐孤鸿再不济也是日本人眼里的香饽饽。
然而,在金玢看到汝屠真的在危急关头甘愿为了齐孤鸿舍生忘死时,她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
冷漠绝情如金玢一般,在那一刻也会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软软的东西近乎融化了一般,毕竟她也曾是少女,也曾动过甘愿为了一人不顾一切的心,她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儿,知道那一个行为下面隐藏着一颗怎样勇敢到惊天动地的心。
这……才是最糟糕的。
若是不动情,大家你来我往过过招也就罢了,可若真是动了情,金玢不敢想象,她知道这种情况对于齐孤鸿这榆木疙瘩来说,远比遇到什么高深的蛊师更为难搞。
“罢了罢了,不如快逃,”金玢叹了口气道:“更何况,你看那丫头,觉得她像门内还是门外的?”
论到蛊的问题时,弥光多插不上嘴,但今天说到的是情蛊,她也格外来了兴致,“门内门外有什么区别?下的情蛊效用不同吗?”
“丫头,你听我说,”金玢拍了拍弥光的肩膀道:“门内,说的就是他们五族之内,门外就是黑苗的一些游散蛊师,蛊术谁强谁弱,不以此区分,对于你来说啊,这其中的区别就是,倘若哪天唐鬼被人下了情蛊,若是五族门内的,我都能豁出颜面给你说说情,再不济堵在门口骂街我总会,可倘若是门外的,怕是我这张老脸也不管用。”
趁着金玢对弥光解释时,一旁的齐孤鸿则始终皱着眉头沉默不语,他回想着金玢的话,再细细去分析汝屠几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情形,一时间感到心中后怕。
金玢这句说的是关键,这汝屠的确不是五门中人,这对齐孤鸿来说,不光意味着他在好不容易将五族凝聚在一起后,再度遇到了新的敌人,更意味着这是上海滩的一股新势力,她如若单单是给自己下蛊还不算什么,如果是和日本人勾结在一起的话,自己刚刚打理清楚的这团麻线,就又要乱了。
几人这话说得也不短,楼下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金如意的小脑袋从楼梯处闪出来,对着几人上气不接下气道:“我爹说,人放了一大半儿,都有蛊护着走了,剩下的只能再想办法……”
金家父子的做法,齐孤鸿倒是能理解,他们毕竟是作为金家人以合作态度和日本人站在一起,之所以敢偷偷放人,也是借着今日的事端,若是一股脑把人都放走,恐怕日本人心中生疑,他们将来要面对的类似情况还有很多,要救的人也很多,不能为了这些人断了将来的路。
“行了,”金玢驾起了弥光,“打中的是脖子又不是腿,歇得也差不多了。此地不宜久留,先出去和日本人打个照面,究竟要怎么离开上海,咱们回了家再从长计议……”
“不,”就在金玢说这话的时候,齐孤鸿望着那空荡荡的走廊,望着那一排排的房间,沉声道:“我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