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稍一迟疑,本要推开她,却不知怎地,反而坐了下去。
她顺势倒在他的怀里,昏睡不醒。
怀里的温度很陌生,他从未拥抱过任何人。
可这暖洋洋的软绵,奇异地令人觉得很舒服。
他几次松开手,可是,她整个软绵绵地将他霸占,到后来,干脆肆无忌惮地横了身子,彻底躺在他的怀里。
他无法起身。
他只好坐在原地。
昏睡之中,她脸上的惊惧软弱,慢慢地开始消失,变得非常宁静温和,隐隐地,甚至带了一丝丝笑意。
就在他即将悄然起身时,她忽然战栗,那是一个人惊吓到了极点,于梦中也感到恐惧的本能反应。
他忽然很好奇:到底是什么能让这曾经不可一世的女王吓成这样?
她的那些锐勇呢?
她将他的白衣长袍悬挂在九黎广场示众的嚣张呢?
甚至,她一手提起一个巨人随意扔到九黎河时的狂傲呢?
现在,她简直就像一个软弱无力的小孩。
这对比,简直是太强烈了。
因这好奇,他便没有再动弹。
他忽然生了怜悯。
他甚至无意识地,轻轻地将手贴在她的头顶。
她满脸的惊惧,彻底消失。
呼吸也变得非常均匀。
渐渐地,脸上竟然有了笑容,微微的,就像是星空下摇曳的一朵花。
就连他也忍不住惊叹:早已被造物主抛弃的人类,他们有时候,会忽然变异得令诸神也惊诧于她们的美丽。
很简单,从古至今,宇宙中最美丽者,总是人类的少女。
无论气候怎么恶化,无论人心怎么变迁,可是,在某些特殊的时代,总有极个别人集中了天地之灵秀,造化之精华。
没有人知道原因,大家都很奇怪。
按理说,最美者,该是女神女仙们,可是,就连她们自己,往往也会妒忌人类中偶尔那么几个出类拔萃的变异少女。
至于她们究竟为什么会突破基因封锁,无故变得那么美丽,就连女神们也闹不明白。
亦如现在,他盯着那温柔旖旎的脸庞,忽然觉得,三十万年的蟠桃其实毫无意义。
他压根就对任何有助于增加大神们元气和长寿的东西再无兴趣。
星光,微风,夜的黯黑。
凫风初蕾从未睡得这么踏实。
自从百里行暮死后,她很长时间陷入一种未知的焦虑里,夜夜难眠。
有熊部族一行之后,这种焦虑就更深重了,隐隐地,还有不测的恐惧,仿佛一个人明明看着陷阱靠近,却无能为力。
直到战争爆发,整天忙忙碌碌,再无闲暇,那微妙的恐惧才稍稍被压制,可她忽然又看到那样的残阳——又红又大的夕阳,就像一颗充满淤血的心脏,里面的红,根本不是血,而是已经腐烂发黑的毒虫。
渐渐地,这毒虫变成了一条条的蛇,草一般绿,细细长长,绳子一般在半空中摇曳。
她挥舞金杖拼命击打,可是,那漫天丝雨一般的绿色,无孔不入,很快,便钻入了嘴里……
偏偏那不男不女的声音再次响起:“凫风初蕾,你的死期到了……哈哈,我说错了,不是死期,是你倒霉的日子到了……走着瞧吧,我会毁掉你最珍惜的东西,让你最痛苦的苟延残喘……”
“救我……百里大人救我……”
她再次跳起来。
却被一双大手牢牢抱住。
她吃惊地瞪大眼睛,逐渐适应了四周的黑暗,然后将他看得清清楚楚。
“百里大人?”
他不答。
“天啦,居然是百里大人……”
她揉揉眼睛,坐在他怀里,“居然真的是百里大人……是真的……”
双手,非常自然地搂住他的腰,脸埋在他的怀里,就像无数次已经习惯了那般:“呵呵,真的是百里大人……”
忽然就放心了。
几年的颠沛流离,无数的战争,忽然就安心了。
黑夜,拥抱,一个没有残阳的世界。
她聆听他心跳的声音,不知为何,听不到。
他好像是一个没有心脏之人。
可是,她浑不介意。
她习惯得就像是无数个周山之夜的亲密相拥。
拥抱很久很久。
“百里大人,你给我唱一首歌吧……”
她的声音,就像这暗夜里的一首诗歌。
他本能地问:“什么歌?”
她咯咯地笑:“什么都行。”
“可是,我不会唱歌。”
“百里大人,你傻了吗?你会唱许多曲子,在周山那天晚上,你给我唱了好多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