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接近,那婴儿的哭声更为凄惨。
墨九一行停住脚步,站在一汪池水跟前。
那个“哇哇”的哭声,便是从池水里发出来的,但正常情况下,水里不可能有婴儿存活。于是,这声音便越来越令人惊悚,人群紧张起来,墨灵儿紧紧抓住她的手臂不放,更有甚者,墨九发现萧乾也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另一侧。
她挑眉瞟他,“六郎也怕?”
萧乾手指按在剑柄上,不动声色。
墨九看他披风袂袂,面若朗月,眸若深井,一如既往的清冷高贵,不由奚落,“看不出来嘛,原来胆儿这般小。”
对于她的嘲弄,萧乾并不理会。而他清凉如水的面容上,也看不出丝毫惧怕,于是,他靠近她的动机,便有几分保护的意味。
不过墨九却不这么看。
她严肃地伸出一只胳膊肘,“喏,借你使使?壮胆。”
萧乾淡淡瞟她一眼,收回视线,似是不想理会她的胡闹,那尊贵的身子周围就似罩上了一层寒气,写满了生人勿近。
“使君,九爷,快看呐!”击西突地睁大双眼,指着池水尖着嗓子大喊,“水里有怪物!有怪物在动!”
其他人纷纷后退。
墨九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却走近了池边。
风灯光线不足,可她还是隐隐看见,靠近池边的地方,就有几只黑黝黝的东西。头部扁平趴在池中,身形有些类似蜥蜴,却比蜥蜴大了数倍,尾部盘弯着,有明显的肤褶。
就是它们在“哇哇”哭泣。
她松一口气,反应过来,“不要怕,不是婴儿在哭,是大鲵。这东西的哭声酷似婴儿,在我们那里,被人称为‘娃娃鱼’。你们这儿叫什么?人鱼?孩儿鱼?”
这种鱼并不常见,但大多人听过的。
听完她的解释,众人都放下心来。
“哪来的怪物,原来只是人鱼。”
“击西的胆子这么小!”
“哈哈,娘们儿么。”
“滚,你娘们儿,你才娘们儿!”
一群人打趣起来,从进入墓室听见婴儿啼哭就悬起的心脏,到这一刻,基本都落下了,队伍里除了笑声,也有窃窃私语。
大家都在讨论,为什么墓室里会有人鱼。若是造墓之人喂养,那么在这个不见天光的墓室里,它们靠什么生存,吃什么东西。要知道,人鱼是食肉的……
“哇!不好。”这时,一名好奇前往看人鱼的禁军兵士手上风灯落地,像见着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双眸圆瞪着,死死盯着池水,“使君,死人,里面好多死人……好多死人的……骨头……”
室内有淡淡的秽气,可并无血腥味。
众人听了他的喊声,再近池边查探,纷纷缄默了。这池中确实有很多死人,不过人肉已经全被人鱼啃食,只剩下一块一块大小不一,部位不一的人骨,还有分不出颜色的破碎衣衫与杂物。
墨九终于知晓罗盘为何一直转针了。
“这些人都是枉死的。怪不得……不过,娃娃鱼一般只有饿了才叫。”她转头看向众人,分析道:“看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投喂过它们了……可这些死人,到底什么时候被丢在里面喂鱼的?”
“使君,属下去看看!”薛昉年纪不大,可比那些禁军兵士胆大。加上他艺高,又是萧乾的贴身侍卫,请了命就靠近池水。
很快,他用铁爪勾上来一个令牌。
“当”一声,令牌落在青石地上。
萧乾蹲下身,让人用风灯照着它。
令牌上面已有锈痕,可依旧可以判断出来。
“转运兵!是转运兵的令牌。”
第一个叫出声来的人,是薛昉。
接着,他又道:“使君,我记得谢丙生在任转运使的时候,发生过好几次转运兵送饷送物资的途中遇上匪人劫道或珒国人滋扰的事,尤其丁酉年那一次,一百多个转运兵不见踪影,当时官家震怒之下,还曾勒令调查,最后,这件事算在珒人的头上了……难道他们便是那时死亡的转运兵?”
“哇哇……哇哇……”
回答他的是水底的娃娃鱼。
在一个人骨堆积的池边,谈这样的事情,并不是那么美好,可发现了这么多人的遗骨与残骸,身为枢密使,萧乾又不可能不管。禁军兵士们虽然都不愿意从事这项工作,还是不得不从池水里寻找证物……
不多一会,又有好些个令牌与转运兵的遗物被禁军兵士收集上来,从而证实了这些人的身份——确实是失踪死亡的转运兵。
墨九默默看着,手心捏出了冷汗。
若这些人都是谢丙生手下的转运兵……那么,她初在赵集渡那天,发现罗盘转针,接着又看见辜二从花船下来,就未必是他偷腥找妇人快活去了,完全有可能为了与这件事相关的目的。
辜二是谢丙生的人,可在招信他帮过她,给她的印象也一直不错,她不太愿意相信这样的结果。可如果真的与辜二有关……墨九想到在辜二船上吃过的酒菜,突然感受喉咙里有一股子犯腥。
“娘的,这些人怎会死在这里?”
“阴森森的……这鬼地方他们怎么进来的?”
“这人鱼叫的声音,真恶心!”
“老子汗毛都立起来了。”
众人还在议论,室内的风似乎更凉了。
萧乾突地重重一喝,“都闭嘴!听听。”
禁军与侍卫都安静下来,墨九竖起耳朵,也听见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声音,像从另外一个地方传来的,像无数兵士整齐的脚步声,像千军万马在踩踏石室,还有石壁上“叮叮”的滴水,混在一起,每一下都似敲在心脏,令人呼吸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