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撩帘时的惊鸿一瞥,她已然看得分明——陆机老人的样子不对劲儿。
虽然她对那个老头儿没有好感,但也不希望他发生这样的事情。
萧乾正在大帐里头与迟重、古璃阳等几位南荣高级将校商讨军务,墨九急匆匆闯进来,守在帐篷外面的侍卫来不及通报,让几名将校都有点尴尬,原本议论得热火朝天的场面,登时变成了寂静。
“阿九……?”
萧乾了解墨九,她并不是不晓事儿的人,如若不是十万火急的大事,她断然不会这样不管不顾地闯进来。错愕一瞬,萧乾顾不得众人的目光,走过去执了墨九的手,往掌心里重重一裹。
“手这样冷!出什么事了?”
墨九越过他的肩膀,环视众人一眼,眼皮微微一耷。
“是有点事。你可不可以随我去一趟?”
“很急?”萧乾轻声问。
他这会儿正在安排如何从涧水河大营分兵,一旦开战,让迟重和古璃阳迅速从左右两翼包抄汴京城……正说到紧要之处,若墨九不是很重要的事儿,他确实不好丢下众人,立即抽身随她而去。
墨九再瞥一眼几名将校,重重点头。
“很急!”
萧乾双目微微一眯,“好,你稍等。”
对于墨九的事儿,萧乾从来不会当成小事儿。而墨九认为很急的事儿,自然都是萧乾的大事儿。他对迟重交代了一声,拿过风氅,匆匆系好,牵了墨九的手头也不回地出了中军大帐,往陆机老人休息的地方而去。
路上,萧乾什么都没有问。可看墨九凝重的样子,他便已然猜到与陆机老人有关。
一个在北,一个在南,穿越大半个营房,两个人赶到的时候,帐篷里怪异的喘气声,更为浓重,萧乾眉头一蹙,凉薄的双唇紧紧抿起,目光像雪夜里的孤狼,泛着凉凉的戾气。
几名侍卫看见萧乾,慌忙把头垂下,恨不得低到胸口。
“大帅!”
萧乾脚上的皂靴,一步一步挪近,停在他们面前。
顿了顿,他一字一顿道:“谁敢多嘴,便割了他的舌头。”
“属下不敢!”几名侍卫齐齐跪地。
墨九淡淡看了萧乾一眼,率先过去撩开了帘子,引他入内。这个时候,温静姝已然侧滚在一边,衣裳凌乱地挣扎着,气喘吁吁地抵抗“发疯”的陆机老人。看见萧乾入内,她包着泪珠子的眼睛一眨,泪花便扑簌簌滚落下来。
“……六郎!”
这一声,诉不尽的委屈。
那楚楚可怜的样子,连墨九都差一点心生同情。
可有萧六郎在场,她不去做护花使者讨人嫌,只松松抱着双臂,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看热闹。
萧乾匆匆过去,重重拍向陆机老人的后背心,揉了几下,然后将身上自带的药丸子喂一颗在他的嘴里,不过片刻工夫,原本神智涣散的陆机目光一怔,缓缓调头看向萧乾,似乎神智便清明了不少。
他愣愣的,像根本不知发生何事。
可左右看了看,他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潮红着一张老脸,从地上爬起来,猛一把抽出萧乾腰间的剑,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师父!”
萧乾厉喝一声,化掌为刀,重重砍在陆机老人的腕间。
“嘶”一声,陆机老人吃痛,手上长剑“铿”地落地,带着一道清脆的响声,而他羞愧的老脸涨红得如同猪肝,嘴唇几不可控的颤抖着,视线一点一点掠过萧乾的脸,冷不丁又剜向他身后的墨九。
“妖女!为何害我至此?”
墨九心里一凛,唇角却扬起一抹冷笑。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一件瓜田李下的恶事,果然落在了她的头上。
“呵呵!”她斜扫一眼咬着唇角垂垂落泪的温静姝,又淡淡望向羞愤不已的陆机老人,冷笑连连,“你这老头儿当真无理得紧,人是你扑的,酒是你喝的,你狼性大发,与我何干?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你……你个混账!”
陆机老人义愤难平,可到底是长辈,也骂不出太过难听的话来。面对墨九不屑的脸,又无奈长叹一声,跺足对萧乾道:“为师是什么人,六郎自当清楚不过。我若非中了‘快活散’之毒,又怎会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事?六郎,此事何人所为,为师不说,你也应当有数!看着办吧,唉!”
快活散?墨九心里一默。
这个药出自萧乾之手,她曾经在尚贤山庄用过。把它丢到井水里,只一瓶,便害得一大票人同时发情……如今陆机老人也中了这个毒,好像她的嫌弃确实最大?
——毕竟她有前科,与陆机有旧怨,也就有了动机。
但没有做过,就是没有做过。对于陆机老人的指责,墨九冷笑着不辩解,也不以为意。可她万万没有料到,经萧乾亲自查实,陆机老人在毒性发作之前沾过的东西里,只有他翻阅的书页上面有“快活散”。而那本书,不巧是墨九之前在萧乾那里看过的。
“呵呵!”墨九面对陆机老人愤愤的目光,冷冷一笑,“这也太好笑了,我看过的书,不巧他也看了,就认定是我下毒?可没这理!六郎你想想,就算我要下药,也不会用这么傻的法子吧,我哪知道他一定会看这书?”
萧乾眉头皱了皱,“师父每次来,必会翻看这些书……”
哦?还有这事儿?墨九耸耸肩膀,无辜的道:“那我怎么知道他要看什么书?我闲得无聊,不过随便翻翻而已……”
“阿九,这本是医书。”
这句话萧乾说得不深,可话里的意思墨九却听明白了。
这本是医书,可她墨九不是医者,为什么会对它感兴趣?
分明就是意指她看医书的目的,是对医书更有兴趣的陆机老人。
迎上萧乾冷冽的目光,墨九心脏没由来的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