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九“嗯”一声,回头看她,没有出声,目光露出询问。
墨灵儿垂下头,有些不敢直视她目光里的锐利。
这个钜子,早已不是墨灵儿认识之初那个满脸堆笑的姑娘了。她浑身上下都是刺儿——凛冽、尖锐,脾气古怪,很难接近。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墨灵儿也不敢再像当初一样,高高兴兴唤她一声“姐姐”,只能与普通弟子一般,恭敬地唤“钜子”。
这样的疏远,无须言明,彼此心知。
故而,这一句话墨灵儿在喉咙口转了好几次,方才慢吞吞出口。
“钜子,是这样的……听说九号楼里住了一位神医,医术高明,灵儿想,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请他过来,给我们家姑娘瞧瞧病?”
神医,九号楼的神医。
方姬然与外界几无接触,如何知晓的?
墨九看向墨妄,也在他的脸上捕捉到了一抹尴尬之色。
这情绪很微妙。不管是不是墨妄告诉方姬然的,墨九都很难拒绝这个请求。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不可能是灵儿的请求,而是方姬然的请求。
而且这个请求……关乎性命。
甚至于,想到萧长嗣与方姬然的旧情,连墨九也觉得,既然萧长嗣师承萧六郎,懂岐黄,会医术,那么让他来给方姬然看病自然是最好的——
笑了笑,她懒洋洋道:“灵儿有所不知,这神医的脾气比我还古怪几分。请他看病的事儿,我可以做。至于他来不来,那就非我可以左右的了。毕竟来者是客,我也不好勉强……”
“钜子。”灵儿看她面带微笑,并没有生气,惶惶的心情收敛了几分,胆子也大了许多,“不如这样可好?我与钜子一同前往,亲自去请神医。这样应当更有诚意……”
……钜子的脸,是不如她大么?
……为何她去请,更有诚意?
墨九只一默,便明白了个中内情。
当初墨灵儿是一直跟着方姬然的小丫头,那在方姬然与萧长嗣“情义两缠绵”的时候,墨灵儿大抵也都候在左右。所以,墨灵儿认识萧长嗣那是合情合理的。
不过,灵儿到底是想去亲自核实一下,墨九的“神秘面首”是不是萧长嗣?还是想让萧长嗣看见她这个昔日故人,再想起与方姬然的昔日旧情,能够主动来看望?
墨九对萧长嗣无爱无情,想想,也不太介意。
“这样也好!”她按了按被风吹乱的头发,莞尔一笑,“灵儿随我去吧。”
她转身便走,没有半点迟疑。
“小……九。”
墨妄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但她背影萧然而冷漠,让他把话又生生咽下。
“唉!”
长声一叹,他调头迈入了方姬然的院子。
墨九脚步生风地走在前面,并不去理会小心翼翼跟在后头的墨灵儿。
对于这个小丫头,墨九并无怨怼。一个忠心事主的丫头,原本就值得尊敬。只不过,人与人之间的情分就是这样,有时候无关其他,单单靠一个缘字。缘在时,彼此可以大声说笑,喝酒吃肉,亲如姐妹。缘去时,便再也剪不破中间那一层隔膜了。
“到了。”
墨九径直把墨灵儿带到萧长嗣居住的后院,冲院子门口的两个守卫弟子点点头,沉声问他们:“掌柜的在吗?”
两个守卫都是坤门弟子。
见到钜子前来,两个人同时抱拳,恭敬不已。
“回钜子话,掌柜的并未外出。”
墨九再次点头,望向墨灵儿。
“灵儿自己进去吧。请不请得动,就看你自己的了。”
说一千道一万,也是人家方姬然与萧长嗣的感情问题,墨九不想过多掺和。所以,把事情吩咐完,她调头就走。可人还没有走几步,背后就传来击西柔如女子的温软声音。
“九爷,九爷,莫忙走……出大事了啊。”
墨九一怔,扭头看去,“发生什么事了?”
击西提着裙摆,慌忙从门槛里迈出来,红唇凝肤,姿态妖娆……还是那样一副会勾男人魂儿的姑娘打扮,竟然没有半分违合感。而且,大抵是看习惯了,墨九甚至觉得……击西原本就应当是一个姑娘才对。
“慢慢说,不急。”怜香惜玉之心,墨九也有。
击西被九爷“关心”,白生生的脸上,添了几分感动。
“谢谢九爷……可我不得不急。我们家掌柜的,突然病发,砰砰砰,晕过去了。”击西又比又跳,那样子真是紧张得很,“九爷,您快去看看吧。”
墨九头都大了。
方姬然病了,萧长嗣也晕倒了?倒还真是天生一对。
可她是钜子,不是大夫,也不是保姆,去了又有什么卵用?
眉梢一沉,她对两名守卫弟子道:“去,赶紧找大夫——”
“不可不可。”击西急忙摆手阻止,“九爷,掌柜的晕倒之前,声声唤着九爷,想来是相思成疾——相思病,乃心病,心病只能由心药医,非九爷不能治啊。”
他皱着眉头,说得句句实在,却只换来墨九一句冷笑。
“你啥时候也成神医了?”
击西瞪大娇俏的双眼,看她一下,突然有点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