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可不知她对你……是否同心了。”
萧乾也不答,不辩。在这种情况下,说多了反而容易引起阿依古对墨九的逆反之心。他越觉得墨九好,她只会越觉得墨九不好。
于是,他沉默。
在沉默中,暗带坚持。
果然——
凝滞片刻,阿依古终于缓了语气。
“我儿就安心吧,大汗已然承了口。”
萧乾早知蒙合不可能会拒绝,但面上却故意带了一丝惊喜。甚至激动地站起身,慎重地向阿依古施礼。
“儿子谢谢母亲。”
“别急着谢我。”阿依古按了按手心,示意他坐下,面孔上露出一丝郁气,像有什么话想说,又不好出口,拧眉思考了半晌,复又道:“大汗说了,如今北勐初定,一切事务尚未理出头绪,如今说婚事,有点本末倒置,不如等比试选将的结果出来,一来可为你任命饯行,二来再办你的喜事,那便是双喜临门,也免了旁人的口舌。”
停顿,她语气又沾了点不高兴。
“毕竟那墨九的声誉不好,我儿总得给阿娘一些时间,缓上一缓,也安抚一下流言,等事情过去,再做计较。”
这么一说,好像很有道理。
不是不愿意,是时机不到。
萧乾原本的考虑,也不过是这样。
要的只是事先通知蒙合和阿依古,免得今后让彼此为难罢了。所以,他犹豫地拧下眉头,便应了。
“如此也好。”
母子两人正在寒暄,阿依古抬眼时,突见内殿的帘子动了一下,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轻轻一咳,又瞄向萧乾。
“我儿在阴山习惯了我行我素的自在日子,阿娘都懂得。但如今不同了。到了哈拉和林,还得多注意自身言行。你与那墨九到底还未成婚,还是不要住在一起为好。还有,像今日这般,日上三竿还不起身,这话要是传出去,影响多不好?大汗如何用你?”
未成婚就不能住在一起。
其实萧乾的内心,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或许是和墨九在一起的时间太长,有一些观念,慢慢地就受了她的同化,甚至于有一点超前,包括这个“喜欢就是要睡在一起”的观念,他从一开始的坚决反对,但后来的慢慢接受,再到现在,就算墨九要离开,他也舍不得让她离开……
死过一次的人了。
又历经了太多的凶险。
他和墨九现在都有这样的观点。
如今的他们,就好像在悬崖边上走钢丝,眨眼间,就有可能跌入深不见底的深渊,谁也不知道生命结束的时间,会不会比明天的太阳来的更晚……
如果今天就已经是生命的最后一天了,却没有与心爱的人在一起,那便是死了,也会觉得遗憾。
既然大家都还活着,那么就是要在一起,别人的口舌,别人的想法,于他们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彼此觉得开心,每天能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心爱的人在身边,与心爱的人一起,伴着晨钟暮鼓,过上一天,又一天,慢慢走向长长久久的一生,那才是真正的为自己活过一次。
这些都是墨九在潜移默化中灌输给他的。
不知从何时起,他亦不再计较别人的想法了。
能让他满心满意紧张的人,只有一个墨九。
心里这般想,但对着阿依古,他又如何说得出口?
微微垂一下眸子,他亦抬起茶盏,掩饰好内心的浮动,方才回复。
“儿知晓了,全听母亲大人教诲。”
“唉!”阿依古慢慢地站起身,又往那个布帘看了一眼,“我看你的心思都不在这里了,阿娘也就不扰你了,好自为之吧。”说罢她便要走,可刚一抬步,像突然想到什么,又将视线调回来,望向萧乾未戴面具的脸,目光里露出狠狠的疼惜。
“还有两个事要告之你。”
“母亲请讲。”萧乾态度很恭敬。
“纳木罕昨日说的事,你可还放在心上?他一会可能要带了陆机过来为你看诊。那陆机老人,我儿想必也知,有名有望的神医,医术了得,你切记,要听他的。”
说到纳木罕的时候,萧乾明显发现她眉间的轻郁。
但一闪而过,几乎捕捉不到,转瞬间便消失了。
她又道:“另一件事,我儿也得有个心理准备。大汗昨日和我提了一下,从先皇帝重病开始,宗亲们已久不行猎了。大汗想近日组织宗亲臣工围猎,这两日就要拟名单,可能会有你。”
狩猎是北勐人世代的习俗,除了可做军事训练的一种补充方式外,也可用狩猎来缓解家禽的消耗与不足。民间狩猎人,秋末初冬很多。至于皇族宗亲,也几乎每年都会有一两次较大规模的行猎,一般也在秋末到初冬之间,到了春季动物的繁殖季节,便不会再行猎了。
行猎,是一件大事。
当然,蒙合安排这场围猎,自然有更多的考量……
除了缓和宗亲间的紧张气氛,恐怕还会有别的政治图谋。
萧乾蹙眉考虑片刻,拱手送阿依古出门。
门口,击西赶紧迎上来,把半掩的门完全拉开。
阿依古侧眸,又深深看她一眼,犹自离去。
等她走远,击西拍了拍胸口,冲萧乾吐个舌头,就又尾随他进入正堂。
“爷,先头可吓死我了!幸好你母亲待人好,没有什么公主的威风,要不然击西就要被降罪了…”
不待她说完,正堂的隔帘“扑”地一下就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