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里头刚过,塞北冰流尚未解冻,温提骁便安排好军中大小事务,携温婉凝扶双亲灵柩返回京城。温婉凝同丫头嬷嬷们分坐四辆马车,温提骁和军中护卫、府中家丁们骑马,一行人绵延数里,声势壮观,浩浩荡荡。
一路过阳关、经黄河、入京畿,待到长途跋涉至皇朝都城之日,已是三月花朝盈盈而生,京中各处枝头都冒了米粒般的花骨朵,馥馥吐着幽香。
温府马车踏过青砖城墙,由神华门往东北处高族贵胄聚集之地而去。路上繁华蕃昌,两岸车水马龙,摊贩众多,人烟阜盛。
听得小贩们纷纷叫卖吆喝,第一次上京的温婉凝自是好奇无比。她悄悄撩帘观望,但见殿宇楼亭纵横交错,飞檐墙脊参差穿插,恰与塞外疏朗的格局形成明烈反差,人丁、商事也不比在西北的凋敝萧微。
渐渐地,层层屋脊逐次飞升,不知觉间两旁的的行人商贩也少了许多,道路愈加宽阔,石砖地铺,一平如砥,座座广厦攒聚一齐。温婉凝知道京中达官贵人住的地方到了。
马车在一座巍峨的府邸门前停下,是一处七进七出的典致院落,重重檐歇山楼顶。正门之上有一匾,上书“敕造忠毅勇侯府”,大门洞开,门前站着一溜下人,为首一个大管事模样的人正躬身垂首而立。
温提骁纵身下马,朝大管家握拳致意。
这边温婉凝下了马车,已经有下人抬着一顶软轿在一旁候着了。婉凝上了轿,进了门,偷偷掀开轿帘,只见府中雕梁画栋,佳木葱茏,奇花烂灼,显然这些年一直有人细心打理。
一路穿花拂柳,走到厢房口的垂花门处,轿夫们停轿退出去了,婉凝便知已经到内院了,撩帘轻移下轿,后面奶嬷嬷并丫鬟几个连忙赶上前来搀扶婉凝,慢慢往内院走去。
走了几步,就看到楹门内站着一个春风满面的妇人,妇人上前给婉凝行了礼,含笑道:“给小姐请安。奴婢是温大勇家的,特在此侯着小姐,前儿少爷来信让奴婢们把钟翠阁拾掇出来给姑娘住,现已收拾好了,请随奴婢来。”
婉凝颔了颔首,随着温大勇家的往前走,走不多久却香汗淋漓,面红腮赤。
说来,她打小体弱,缠绵病榻十余年,行动处已经是深入到骨子里的娇娇怯怯,但她又是个内心极要强的人,不愿被院子里这群奴才看了陋态去,恐叫她们耻笑大方,故一步都不敢歇息、怠慢,只得用力竭撑。
这一路走走停停,见得前面绿荫掩映处露出一个小小的院落,两边俱是抄手游廊,院中点着几块山石,种着几株芭蕉,绿窗油壁,清雅异常,婉凝见了也不由停下脚步,赞叹道:
“怪不得这里叫钟翠阁了。”
奶嬷嬷在旁边打礼笑道:“姑娘没有回来过,所以不知道,嬷嬷却还记得。这个钟翠阁原先是东府二老爷成亲前住的,后来分家后二老爷搬到东边去了,这个院子就空了下来,再无人入住的。”
婉凝听得嬷嬷这么一说,倒唤起了一些模糊的记忆:好像有这么一个二老爷二伯,是父亲的弟弟,祖父的续弦韩氏所生。
她曾听父亲在世时谈起过一言二语:当年祖父去世后,这对韩氏母子因为承爵的事情很是同父亲闹了一阵,后因父亲是祖父在世时就册封的世子,又皆祖父原配嫡妻所出,加上年纪轻轻便领兵打仗,最终才实至名归的袭了爵位。
父亲袭爵后韩氏母子又闹着分家,父亲便命人将侯府中间用墙砌了起来,分成了东西两府,韩氏母子便搬到东府去了。但分割家产时那韩氏母子又拽着族中长者说怕父亲仗着权势欺压他们孤儿寡母,分家不匀。父亲便当着族中众人面将家产四六分开,自家得四,韩氏母子得六,那对母子才老实了好一阵。
可后来韩氏见父亲与母亲恩爱非常,没有姬妾插杂,于是又拐弯抹角以长辈名义给父亲送妾,想让他们夫妻离心,父亲烦不胜烦,正好西北战事吃紧,于是便自请携妻带子镇守边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