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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几乎要怀疑自己才是做客的那个——周鸣默一进门就跑到我哥身边,又是说要帮他忙又要给我削水果。气得我只想把果盘扔他脸上,偏偏徐宋扬还好脾气地让他待着别闹,语气宠溺得像是对热恋情侣。而我就是不合时宜的电灯泡。
我只能坐在角落眼睁睁看着徐宋扬和周鸣默对话,中途徐宋扬问我鸡腿要不要加辣,我边啃边不爽地回答他多加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周鸣默吃不了辣。
周鸣默听见我的回答嘲讽似的笑了笑,刺眼得很。
认识周鸣默实在是预料之外,虽然我俩可能连“认识”的层面都够不上。那还是上个学期的事情,学校一百周年校庆还专门请了几位优秀校友演讲,无非说什么学习方法人生目标成功经验这种我们听到耳朵起茧子的老生常谈。
我本着绝不浪费时间的理念往宽大的校服袖子里藏了张考卷,专门拉着同桌坐到摄像机的死角,我对学习的欲望总是在这种时刻格外强烈。后来徐宋扬说我这叫三分钟热度,好吧,徐宋扬说什么都对。
结果现场吵得要命,班主任朝我们的方向瞄了不下五次,算题也算不进去,我干脆开始张望场上的美女。台上不知道轮到哪个优秀学生代表,一个哈欠打到一半就听见换了人,声音略带沙哑,性感得要命。
然后我看见了周鸣默,光是那张脸就很成功人士。
我问了身边一圈人才知道他叫周鸣默,去年被评为市内什么优秀青年企业家,反正那串头衔我是记不住,声音却实实在在地在我心上挠了一下。
如果我知道他有一天会成为我的“嫂子”,我发誓绝对不会多看他一眼。
校庆快结束的时候我在厕所镜子前又碰见他,鼻梁高挺,标准的桃花眼。我差点把我那点网上看来的面相小知识都用在他脸上,只能得出个“这张脸挺好看但莫名有点渣男的感觉”的结论。
我正洗着手,又忽然意识到——我那么好奇他干嘛?
结果一不小心把水龙头开太大,水花直接溅到他那身笔挺的正装上。我一个劲跟他说不好意思,周鸣默却笑了笑说没关系,随便擦了擦就转身离开。
校庆在学校对面的大学礼堂举办,活动结束走回去的路上,我忽然记起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
徐宋扬的同学录。
徐宋扬的房间从来不对我设防,我打小就乐衷于看别人给他写的情书,最开始只觉得我哥魅力就是大,我看着那叠纸长大,徐宋扬想处理掉的时候我还专门拦着他。可后来对他的感情一发不可收拾,心里也酸酸涩涩起来。
同学录这种最适合毕业时抒发感情顺带表白的东西自然没被我放过。周鸣默写给他的那张,被徐宋扬放在第一页。
哪是页码被我不小心打乱,下次翻看时第一页仍是那个熟悉的名字。
过去我只当这是徐宋扬莫名其妙的仪式感,现在才发觉徐宋扬的举动有多么奇怪。更何况他和周鸣默压根不是一个班的。
那个周末回家我专门有意无意跟我哥提了一嘴周鸣默,试探着问他们高中是不是同一届。徐宋扬放下手里的水杯,看起来思考了一会儿才说:“算点头之交吧,我们不熟。”
徐宋扬在骗我,这是我下意识的反应。即使徐宋扬眼神不闪躲手指也没乱动。
一直以来我就对学习没什么想法,努不努力成绩总是雷打不动的年级中上游,不算差,但和徐宋扬没法比。他做什么都名列前茅,就像是天生要站在高处被喜欢被爱的存在。
我不是永远不懂事的小孩,有很多人羡慕徐宋扬,而我更想要追上他。
中考的那一年,我睁开眼闭上眼都是题目,平时太过吊儿郎当的结果就是基础不扎实,我不想打扰徐宋扬,就一个人窝在房间里听网课背书,一想到总有一天我会追不上他,就累得什么话都说不出。
对那时的情窦初开的我来说,没有什么比追上我哥更重要的事。老师们都说那是人生第一个重要的岔路口,一不小心就会毁了一辈子。于是我的梦就变成了我没学校读只能去职高混日子,最后说会养我的徐宋扬也开始嫌弃我。
一觉醒来额头上全是冷汗,我哥也看出我过度紧张,还把我拉到阳台谈心灌鸡汤,我看着他的侧脸,多想告诉他我真正害怕的不是考试不是分数。
……只是怕你走得太快,有一天会忘记我。
我送给徐宋扬的第一份礼物,是考了年级第五,上了他读的高中。
在我有限的眼界里能定下的人生目标,每一个都和徐宋扬的名字有关,我无法接受任何差错。所以校庆后的一周,我在酒吧遇见周鸣默,借着性瘾发作的由头,我和他上床了。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意外。
只要我在其中掺上一脚,哪怕周鸣默和我哥之间有点什么,也没法再续前缘。这很自私,这是错的,我比谁都更清楚。
爱情和性可以分离吗?我的行为始终在回答“可以”,心却没有一秒不在挣扎,告诉自己做爱和上床是不一样的。如果有一天徐宋扬发现他弟弟的阴
', ' ')('暗想法,又会拿什么样的眼光看我;倘若时间再往前,当他得知我在孤儿院就被数次性侵,会不会觉得恶心?
可我就活该面对这一切吗。
没有一天我不在美梦和噩梦之间辗转反侧,下一秒的自己又把上一秒否定,战战兢兢过完徐宋扬还在身边的每一天。我想快乐,可我好想哭,想吐,想要死皮赖皮不讲道理地用眼泪换来爱情。
直到我哥开始用拙劣的谎言骗我,直到今天,我的报应终于来了。
我把那份礼物藏在徐宋扬房间里,等着他主动去找,想看他的表情,想听他夸我。周鸣默在帮徐宋扬剥瓜子,餐巾纸上堆起一座小山,时不时看一眼新闻。
现在我更想要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不再做他的累赘,不再麻烦任何一个人。
时间还早,我告诉徐宋扬要出门透透气,没等他回话就摔上门离开,一口气跑到小区的花园,对面只有几位正在聊天的老奶奶。
我忘了自己发了多久呆,黄昏洒下来,落在脚边一道朦胧的影。身后有脚步声,不是徐宋扬。
周鸣默拍了拍灰坐在我边上,嘴贱地说:“我来给你哥过个生日,你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我下意识地辩解:“你来不来我压根不在乎,你别上赶着给自己脸上贴金。”
“那就是因为徐宋扬?”
“……我求求你了、你能不能离他远一点。”这是我第一次求他。周鸣默这样的人,身边更不会缺男男女女,他怎么偏偏就认识徐宋扬,偏偏就和他对上了眼。
偏偏就要让我痛。
“宋语洲,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周鸣默平静地看着我。
他只一句话就足够让我哑口无言——凭我对徐宋扬的执着,还是自以为是的深情?我一意孤行地将徐宋扬试作我的整个世界,却从来没问过他想不想,愿不愿意。
我没资格来威胁样样比我好的周鸣默。可是我不甘心,而他这种人永远不会理解。
“行了,你别在这哭丧着个脸了,”周鸣默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你哥快担心死了,你要是真想对他好呢,就快点给我滚回家。”
我纠结了一会儿,还垂头丧气地跟在他身后回了家,进了门我哥也不问我刚才在发什么神经病,边摆盘边喊我和周鸣默快点来吃饭。我主动去厨房帮忙拿筷子勺子,徐宋扬笑眯眯地说我懂事了,我怕自己还有点红的眼眶被他瞧出端倪,错开视线告诉他我早就不再是以前那个小屁孩了。
想象里本该剑拔弩张的一顿晚饭实际上和谐得很,周鸣默一个劲往我哥碗里夹他爱吃的菜,我哥嘴上说着嫌弃但还是全都吃了进去,鸡腿依然留给我。
在我们的家庭尚未支离破碎的很多年之前,我和徐宋扬也是如现在一般同父母吃饭,我小时候不爱说话,但遇上徐宋扬嘴就堵不住,连带着前来拜访的亲戚都夸我嘴甜会说话。
我早就能够自动忽视他们眼里的怜悯和奇怪——那是幸福的人对不幸者的怜悯,以及对我父母在有了优秀的长子后再领养个没爹没娘孩子的不解。
我的身世是我们家的公开秘密,明明谁都知道,却就是不提。大部分时候我痛恨旁观者高高在上的同情心,小部分时候我却要依靠它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比如徐宋扬的愧疚和关心。他太善良了,光是我孤儿的身份,就足够让他心疼许多年,并且无条件地照顾我一辈子。
正是因为这样,我更不能对不起他。总有一天我会毁了我自己,还有他。
徐宋扬和周鸣默聊着高中时代的事情,从运动会周鸣默收了一大捧花到徐宋扬被同性体育课堵在操场上表白。我坐在我哥身边听他们谈天说地,发现原来有那么多事徐宋扬不曾告诉过我。
平心而论周鸣默的确是个很不错的人,家庭能力相貌都出众。如果我现在十三岁,徐宋扬问我会不会对他们谈恋爱有意见,我绝对举双手支持并且表示谁敢反对我就帮徐宋扬揍谁。
事实上我刚过完我的十七岁生日,我对徐宋扬的崇拜变了味,我嫉妒每个能够轻而易举靠近他的人,对有关徐宋扬的一切都战战兢兢,又无能为力。
他们吃着吃着就开始喝酒,连带我也被灌了几口,周鸣默故意挑衅似的要跟我喝,我哪有退缩的道理,结果酒还没倒上就被徐宋扬按住,骂我和周鸣默是不是脑子有病,要是他不拦住是不是等下白酒都要拿出来了。
“哥,你凶我。”借着刚才那几口带来迷迷糊糊的醉意,我名正言顺地靠在徐宋扬肩膀上跟他撒娇。
“凶的就是你,是不是我不管着你就无法无天了?”徐宋扬这回不依着我了,揪着我的耳朵骂,等我半真半假地挤出几滴眼泪才嘴下留情,继而开始骂周鸣默做事不过脑子。
原本一脸看好戏表情的男人突然被点名,表情不像是杂志封面上的冷峻模样,更像是做错了事乖乖挨批的小学生。
我想徐宋扬也喝醉了,我们都醉了:一切自然地理所应当,又乱七八糟。
一到切蛋糕我又来了精神,给我哥插
', ' ')('蜡烛点火,命令周鸣默跟我一起给他唱生日歌。昏暗夜色里只剩烛光在摇曳,还有凑近能听见的,徐宋扬清晰的呼吸声。
我拿出手机把他闭眼许愿的这一幕拍下来,盼着明年的这一天,徐宋扬还在我身边。一转头就看见周鸣默站在我们身边也拿着手机拍照。
我瞪了他一眼,意思是叫他别乱拍,他却不慌不忙地把手机放进口袋,用无可挑剔的表情回应我。
被当作背景音乐的电视播到了相亲节目,我吃着蛋糕无聊地看,想等周鸣默离开之后再送出我的礼物。结果周鸣默不知从哪里掏出个丝绒盒子送给徐宋扬,说是当年欠他的。
我眼睁睁看着徐宋扬收下他意味不明的礼物,里面是枚铂金素戒。他先是愣了愣,又笑着说:“都多久的事了,你怎么还没忘,谢谢了。”
他们之间有太多我无从得知的故事,我自以为不曾缺席徐宋扬生命的大部分日子,却在这一刻宛如当头一棒,打得我措手不及,又晕晕乎乎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周鸣默先一步做了我想要做的事,然而我知道,我哥的态度与答复只取决于对象的不同,即使今天是我,献上一枚戒指告诉他我想成为他的爱人,徐宋扬依然会用最礼貌的表情说对不起,说我们不可能。
吃完饭周鸣默又是收拾东西又是帮忙搞卫生,没事献殷勤的劲看得我都没法把他同我过去认识的周鸣默联系一起。好不容易熬到他说要走了,徐宋扬送他下楼,结果没几分钟两个人又一起上来了——他的车轮胎老化漏气了。
我实在没法相信这只是个巧合,但我再怎么不情愿也没法改变我哥让他留宿一晚的想法。我歪着头朝他挑挑眉,周鸣默就回以我无辜的眼神。
鬼才信这是意外。
我告诉徐宋扬礼物就在他房间里,让他自己找,原本满腔热血也被周鸣默这碗冷水浇凉了一半。结果徐宋扬早有预料似的,说他早就看见了。
我突然觉得做人真是件麻烦的事情,上一秒还在难过下一秒又会因为一点点施舍而再度心跳不已。我不想做被温水慢慢煮熟的青蛙,我怕有一天我会自己率先放弃坚持的一切。
会吗?——我不清楚。要一个高中生规划好自己的人生和未来本就是件不讲理的事,我连数学题都算不明白,连我对徐宋扬弯弯绕绕的感情都理不明白,又怎么能说得出以后想做什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会不会继续撞在徐宋扬这堵墙上。
我没再打扰我哥。周鸣默主动说要睡沙发,我自然不会拦着他。怀着一腔心事恍恍惚惚睡过头,半夜上厕所的时候看见客厅还亮着笔记本屏幕微茫的光,周鸣默这个点了还在处理工作,看了我一眼又继续低头干活。
“你和我哥到底是什么关系?”我还是忍不住问他。
也许是因为徐宋扬不在,他总算正面回答了我的问题:“高中是恋爱关系,后来我出了国,现在正在重新追求你哥,就这样。”
“不过…很快就能再追到了。”周鸣默低笑一声。
手里的水杯差点摔到地上,温凉的水溅了我一手,又像是溅在夜里。
就在我刚想转身离去的瞬间,他开口:“你喜欢徐宋扬。”
“你想说什么?”
“我可以帮你。”
我差点以为自己听岔了,他之前还说快要成功追到我哥,现在说这些是想嘲笑我吗。
“你是不是有病……为什么——”
周鸣默的唇吻在我的耳垂,轻佻至极,“因为徐宋扬心里门清着。”
“你要是有机会,你哥早答应你了。”
所以——您是要帮我死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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